随着复活魔法的逐渐成型,整个房子都被璀璨的光芒照亮,除了伊萨外的几人都被照得闭上了眼睛。
好在这里足够偏僻,并且现在是雨天没有行人,不然窗户发出的光肯定会引来一些麻烦。
直至魔法完全成型,光芒也完全内敛。
当众人再次睁开眼时,一道复杂到令人头疼的魔法阵横铺在妇人的尸身上方。
“完成了吗?”凯伦娜问。
“还差最后一步。”
伊萨没有回头,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复活魔法上。
人的肉身与灵魂是两种存在,它们共生共存,密不可分,如同精密的齿轮,缺少哪个都会导致机器无法运作。
当人死亡,肉身和灵魂也会逐渐消失,前者体现为腐败,修复起来容易,后者体现为消散,修复起来困难。
修复灵魂的过程可以理解为逆向工程,想修复灵魂,就得完完全全解构灵魂本身,否则有一点不同都可能导致结果大相径庭。
换句话说,如果伊萨对妇人的灵魂理解出现偏差,那复活后的只会是个有着相同外貌、相同记忆的陌生人。
不过,要是连复活一个人都做不到,那她还有什么资格被人们称作不老魔女?
“人啊,就像朵蒲公英,渴望着自由,总希望能飞向更好的明天,哪怕生活再怎么难过,却不会有哪怕一刻屈服,直到死亡化作一缕风,将灵魂吹散,他们也实现了翱翔的空梦。”
伊萨缓缓说着,在她眼中,妇人的灵魂正在一点点分解,化作光点消散,好似被风吹跑的蒲公英种子要重新前往世界各地扎根。
她要做的,就是将那些种子一个个抓回来,然后塞回蒲公英身上。
“来吧,让我看看你会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
……
「安德烈,我们逃吧!」
「不,艾尔玛,我们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只要我们还想生活下去就必须面对,而且我们的孩子需要安稳不是吗?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活着回来了,我们就可以拥有平静的生活了。」
「可如果你死了呢!」
「那就是命运在嘲弄我们普通人了。」
「我不想失去你,求求你了。」
「我也是,但为了孩子,我必须去。」
……
「妈妈,为什么这么久了爸爸还不回来呀。」
「因为爸爸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爸爸答应会给我带蒲公英回来,他会不会忘了?」
「不会的,他还记得约定。」
……
「为什么?难道那些机器真的比我们的双手还灵巧吗?!」
「没错,而且这些机器这么便宜,成品好速度还快,比雇佣你们划算多了。」
「那我只要原本一半的工钱,千万不要赶走我,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
「滚滚滚,再赖下去我可要动手了。」
……
「你一个人老女人还指望有人看上你?」
「求求你,我真的很需要钱。」
「你这张脸看得我恶心,赶紧滚蛋。」
……
「安德烈,我真的好痛苦,我好想你……」
「你死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
「有了这些钱,安雅他们就可以吃上好几个月饱饭了……」
一幕幕记忆画面在伊萨脑海中闪回。
在近乎永恒停滞的时间中,她亲眼目睹了这位名为艾尔玛的女子凄惨的一生。
平凡的童年,真挚的爱情,绝望的生活。
当她与名为安德烈的男子擦出爱情的火花时,命运自此迎来了高潮。
坠入爱河,相拥而眠,诞下三子。
他们本可以作为普通市民度过平凡的一生,再不济也能逃到村庄外种田为生。
可战争到来,安德烈被强制征兵,参与到了阿喀图萨王国与兽族部落的战争当中,最终英勇牺牲。
公爵为每位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士的家人发放了抚慰金。
本来靠着纺织工作和抚慰金,艾尔玛一家能勉强度日,可魔力织机的出现夺走了她的工作,失去工作,仅存的积蓄完全无法支撑四个人的花销,很快就花完了。
无论艾尔玛说什么,坊主们都不愿意再雇佣她,如若不是教堂每天会发放救助粮,她和三个孩子早就饿死在家里。
生活压力巨大,加上营养不良,艾尔玛的样貌从豆蔻年华迅速变得面黄肌瘦,即使想出卖身体换取金钱都做不到。
因为丈夫的死,她不止一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每每打算轻生之时,孩子们的声音总会将她拉回来。
他们是艾尔玛留在这世上仅存的理由了。
如果是为了孩子,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让孩子活下去,她愿意做任何事。
就算被人当做一条路边的野狗,就算把自己变成所有人都讨厌的样子,只要孩子们还需要她这个妈妈,哪怕遍体鳞伤鲜血淋漓,她都会用尽所有爱去保护他们。
因为她是母亲,是长辈,是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的人,是在痛苦至极的世界中拼命挣扎求生的一个普通人,直到孩子们拥有自己的生活前,她都会承受所有。
她的名字是,艾尔玛。
看完所有记忆,伊萨的眼中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诸如此类的人生她早已看过无数遍。
但唯有艾尔玛充斥母爱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过去的某个人,一个远在黄金时代,让刚从约达姆魔法学院毕业后的她真正明白母亲二字含义的人。
“小奥……”
岁月已过千年,记忆中的人影已经模糊不清。
唯有那黄金般灿烂的头发和眼睛,以及永远带着笑容的轮廓依旧清晰。
“妈妈有点想你了。”
解构灵魂引起的虚幻时空在瞬间破碎,当不老魔女的意识回归现实,这场堪称神迹的演出也即将迎来落寞时刻。
艾尔玛涣散的灵魂出现在复活魔法上方,受到一股牵引力向其中坠去,她的灵魂穿过魔法,重新变得完整,又在肉体的吸引下两者再次合二为一。
复活完成,魔法的图形也随风而去。
床上的艾尔玛睁开了眼,扭头看向有些热闹的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又是谁?”
塔莉垭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
孩童们悲伤的表情变得喜悦。
“妈妈!你终于醒过来了!”女孩朝母亲扑过去,泛红的眼角留下激动的泪水。
“安雅?你怎么了?”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真的以为要见不到你了。”
虽然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这么激动,但艾尔玛还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顶。
“妈妈就在这里,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