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嘭!”
“二十!”
“嘭!”
“杖毕!”
“大小姐......此乃乐赫将军军令,在下也是奉公行事,多有冒犯还请见——”
听闻一旁的士卒喊出杖毕二字,军官连忙扔下军棍,上前来替乐熹割断麻绳,话还未说完便被一脚踹开。
“张清!话怎么这么多,打完了就赶紧滚!”
“乐,乐赫将军?!属下遵命!”
张清向着乐赫龇牙咧嘴地拱手行礼,随即脚底抹油地逃回军营——虽说乐氏的将军多是仁德宽厚,但对乐熹大小姐动杖刑,打轻了吧难免被责问是否敷衍了事,这要是打重了给大小姐打出什么问题......张清越想越怕,这打在大小姐身上,疼却也疼在了他手心里。
“二哥......”
“叫什么?”
“将军!”
乐熹扯断了麻绳,也不管被实实在在打了二十军棍的屁股,直挺挺地站在乐赫身前。
“念在你是女子的份上,倒也没有扒了裤子打,要我说这二十棍就是打轻了,乐熹,可知罪?”
“属下知罪!”
七荤八素的痛感沿着腰肢散播到浑身上下,乐熹咬着牙,真是一秒也站不下去,但若是在此时倒下,还不得让二哥提溜起来丢校场去操练个二十圈?
“罪在何处?”
“擅领兵卒出击,得胜杖二十,有损斩立决!”
“谁问你胜没胜了?”
乐赫猛地敲在了乐熹的脑门上,
“赶紧滚回去一五一十地给大哥汇报,让他再罚你一次,别在军营丢人现眼了!”
“是!”
一阵天旋地转中,乐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地就回到了乐氏府邸。
在院中做账的大哥乐烁见乐熹这副模样,便知晓定是乐熹在军中犯了错,也笑眯眯地让乐熹将归义军军律罚抄一遍,三日后交由他检查。
“天塌了。”
乐熹摸回自己的厢房,刚准备瘫软在床,便被一只玉手挽住。
“熹姐姐,可还没卸甲呢。”
“允亚啊,能不能让我先歇上片刻......”
乐熹扭头看见了自己的胡姬侍女,她一把抱住允亚,就准备往小姑娘的脸蛋上亲。
不过允亚却是轻而易举地从她怀中挣脱,拧着她腰间的细肉,红着脸骂道,
“没点正形,刚刚一定是在军营挨了军棍吧?”
乐熹不作回答,只是趴在了床沿上,大有仍有允亚摆布之意。
允亚则是笑盈盈地替乐熹脱起了护身的战甲,同时也轻轻地按揉着她的后腰,
“怎么样?还疼吗?”
“事后倒不怎么疼,歇个半天便是,二哥还是宠我的,没让人下死手打。”
“这一身臭汗的,水已经烧好了,赶紧洗个澡吧。”
允亚一手抱着换下的白甲与衣衫,一手将不情不愿的乐熹拽到了内屋,将她推进浴桶后,便开始为她搓洗衣衫。
“允——亚——,可以帮帮我吗?”
乐熹将半张脸埋进水里,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
“才不要,大色鬼总是想着轻薄人家。”
一条澡巾被扔到了乐熹脸上,乐熹只是将澡巾搭在了一旁,仰头看着房梁上有些褪色的字迹:晟朝至正元年。
“从高祖起兵至今百年,肃州光复了。”
“是啊,熹姐姐此番上阵杀敌,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允亚很替熹姐姐高兴呀。”
“不过我这一身武艺,却也没了用处。”
“怎么会呢?熹姐姐不是从小就想当大侠,行走江湖、惩恶扬善,多有气概!”
“也是,所以啊。”
“所以什么?”
“所以再过两年,允亚就和我成亲吧,到时候我们做一对侠侣,我来惩恶扬善,允亚替我做饭。”
“真讨厌。”
“允亚不愿意吗?”
“当然......愿意,真羞人,不和你说话了。”
——
不得不说,二哥还是贴心的,在打乐熹的军棍前便派人来告诉允亚准备好药浴,这澡泡完,屁股便也没那么疼了。
“把这边的手抬起来。”
“嗯。”
“收收腰,不然这儿提不上来。”
“嗯......女子的衣服好麻烦啊,倒是不如军装方便。”
“说得熹姐姐好像不是女子一样,日后不再有战事,熹姐姐得学会自己穿衣才是,”
允亚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换上了裙装的乐熹,
“不错不错,真好看,熹姐姐就先出门吧,大少爷那边的账簿还需要允亚帮衬一下,晚点我们在灯会那里汇合。”
踏着轻快的步伐,允亚准备离去,却被乐熹一把拉住。
“允亚是不是忘了什么?”
乐熹俯身凑近允亚的面庞,小侍女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轻轻地抚在乐熹的脸上。
“又欺负人家......”
如蜻蜓点水一般,允亚在乐熹的嘴角上亲了一口,随后逃似地跑到屋外,
“已经亲过了,等会儿出去了,可别,别被那些盛装的女子勾了魂!”
——
夜幕降临,距离灯会开始还有些许时间,乐熹沿着肃州府城的街道闲逛着。
听闻自三日前,收到前线的战报和图珀的降表时,肃州府的百姓们便开始为今日的庆典做准备,饱受战火摧残的肃州府在久违的万家灯火的照耀下,逐渐恢复......
在图珀蛮子入侵前,肃州府又该是怎样的繁荣呢?
汉人、胡人手挽着手,琵琶、胡琴协奏,唱着、演奏着语言音律不尽相同,却又同样表露着欣喜与欢乐的曲调。
汉家的姑娘们也放下了往日的矜持,与美艳的胡姬们一道翩然起舞。
“美人啊。”
乐熹继续前行着,心中的酸楚却开始一点一点地扩大。
那位牵着骆驼替他们带路的小孩、那位求乐熹带走自己孩子的弥留妇人、那位替新兵挡下图珀穿甲重箭的大叔......
思绪翻飞,她只上过一次战场,脑海中却是百年间,无数手无寸铁或是披坚执锐,无一不是为了保护故乡的土地与人民而壮烈成仁的先辈、同胞。
他们的鲜血侵染了这个时代,最终开出了这样一朵花。
“真美啊,要是他们能够看一看,就好了。”
从一处摊贩那儿买来一盏祈天灯,乐熹将灯蜡点燃,温暖的火苗闪动着,将祈天灯送上了天空——
夜空中,一盏又一盏祈天灯的火光连成了一道橘红色的天河,告慰着天上的英灵、亡魂,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