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又要出兵了吗？”
“嗯，三日后开拔。”
青年擦拭着手中的兵刃，没有回头。
“那何时能回来？”
“小熹，你我皆是乐氏的儿女，行伍之事怎可妄言。”
“小妹知道，只是......”
“二哥当然不会忘记小妹的生日，”
青年收剑入鞘，回身轻轻揉着少女的脑袋，
“习武累吗？”
“不累。”
“尽说假话，怎会不累？”
“我若是能早日学成，就能够在军中帮衬二哥和父亲一二，想着二哥和父亲，便也不累了。”
“傻丫头，父兄们让你习武，只是希望你有点自保的本事——”
青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话到嗓眼，只觉得卡得嗓子生疼。
百年的战争已经走到了尽头，最后这一段路，便用二哥我的血肉，为你填平吧。
——
悍然闯入的刺客们已尽数伏诛，不过乐府上下已是一片狼藉。
“小姐？允亚丫头？你们可算回来了！”
府上的厨娘郭婶在门前张望着，见乐熹带着允亚从杂乱的灯火中窜了出来，赶忙上前喊道。
“郭婶！家中情况怎样了？赛叔、小三哥还有父亲兄长们都没事吧？”
乐熹赶忙问道。
郭婶虽已料到乐熹见自己的第一句话会是如此发问，心中早已琢磨好的话语，此刻却有些说不出来，
“小姐......乐赫少爷还在等你......”
疑惑在乐熹的心头散开，犹如滴落清水中的墨汁、黑色的涟漪一点一点散开。
乐熹提着咏光冲进了乐府的堂屋——
父亲乐明此刻背身对着大门，望着墙上的字画，既没有言语、也没有叹息，只是背影显得有些苍老、憔悴。
大哥乐烁跪倒在地，怀中身披着铠甲的，便是二哥乐赫。
“父、父亲......二哥他？”
乐熹手上脱力，咏光掉落在地，一声脆响扎得众人心尖刺痛无比。
“赫儿还在等你。”
乐明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说出了和郭婶一样的话语。
“赫，醒醒，熹妹回来了......”
乐烁握紧了乐赫的手，不知是谁的鲜血，仍止不住地淌着。
听闻小妹归来，乐赫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瞳中又凝回了些许神色。
“小熹......你在吗？我看不到......”
乐赫拼尽全力，伸出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挥动，似是想要握住什么。
“二哥，我在，小熹在这里，小熹可以一直陪着你，二哥你不要......”
乐熹伸出双手抓住了乐赫的手，看着乐赫左胸击穿铠甲的伤口与汩汩的鲜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肺皆被千刀万剐一般地痛着。
“二哥没时间了，小熹，白天时我打了你二十军棍，还在，疼吗？小熹会不会生二哥的气？”
“我怎会生二哥的气，是我违反军律在先，二哥打我军棍是为我好，我怎会生二哥的气？”
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不管乐熹怎样用衣袖拂过眼角，她已再不能看清乐赫的脸，二哥就这样一点一点的从她的生命中消散。
“如此......不管怎样，二哥都以你为荣，乐熹。”
乐赫笑了，随即不再说话。
“......是我害了赫，若是我能将武艺磨砺得更加高强，赫也不至于为我挡刀而身死。”
乐烁将怀中不再有生机的乐赫平放在地，轻轻为他合上了双眼。
“烁儿，你是我乐明的儿子，不要说这么没种的话。”
乐明终于转过身来，他似乎犹豫了很久，但最终下定了决心，将一柄长剑递交给乐烁。
“自天祖乐光起兵至今，乐氏五代儿郎皆以守土戍边为己任，如今肃州城中贼寇流窜，乐氏绝不可因此而沉沦丧气！”
乐明震声喝道，在他是一位父亲前，更是总领肃州兵马的节度使、归义军的大将军。
“乐将军，混入城中的图珀蛮兵共计二百四十人，已全数斩杀！”
一位血染斗披的传令兵来到乐府，向着乐明汇报战事，
“但他们借着城中混乱之际，奇袭府城西门，如今西门瓮城已失陷！西门外更有一支未曾见过的图珀骑兵兵临城下！”
“怎会还有一支图珀骑兵？！图珀先王赞多连带着麾下四支骑兵主力在数日前被乐氏彻底歼灭，如今陷入内乱的图珀怎能偃旗息鼓，重新整编出一支骑兵部曲？”
“烁儿，莫要乱了分寸。”
乐明虽也有些惊诧，但久经战阵磨砺的他仍能保持冷静，思索了片刻，他将手中的长剑递交给了乐烁——
“这是二弟的......”
“乐家家主乐烁听令。”
“乐烁在！”
“我命你此役暂代亡故族弟之飞光将军一职，领三千归义军精锐即刻前往肃州府城西门阻截图珀大军。”
“末将得令！”
乐烁抖擞着精神喊道。
“乐氏女乐熹听令。”
“乐熹在！”
乐熹抹去了最后的眼泪，决然地站在了父亲身前。
“......我命你领五百归义军，在天明前将城内百姓疏散至府城东门，无论西门战事胜负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东门，护送百姓前往塞内。”
“乐熹得令！”
“去吧。”
乐明一声令下，兄妹二人随即奔赴向各自的战场，
“采，我是个说话不算话的混账东西。”
乐明从怀中取出一只碎裂的玉镯，轻轻放在了乐赫的胸前，
“赫儿现在过去陪你了，我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再保护好烁儿和熹儿......”
“不，当年是你教导他们兄妹三人要对得起乐氏儿郎的名号，如此，如此......”
“那便战吧，哈哈哈哈哈！若是有幸，乐氏香火尚能延续，若是不幸，又怎会不幸？无非我乐氏五代一家五口在九泉之下团聚罢了。”
最后再看了一眼乐赫，乐明便领着传令兵向着归义军大营赶去。
——
耳畔边的厮杀声愈发强烈，乐烁握紧了飞光。
回头看时，府城西门已是火光冲天，乐熹握紧了咏光。
“大哥，如有一日，我马革裹尸，这飞光就交给你，若是乱世仍旧，便用它再斩来犯之敌；若是天下太平，便让它替我看一看，父亲和祖辈们所期望的太平盛世，究竟是怎样一副颜色。”
“你瞧，二哥可不是食言的人，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么？伤？哈哈哈哈，这点小伤不必在意，哦对了，来，这把剑给你，这是我寻得一位隐世的匠人所造，名为‘咏光’，如何如何？喜欢吗？”
“二弟（二哥），这一次，我们并肩作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