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早，开门了吗？”
“肯定开门了，诺丝艾拉小姐应该不会睡懒觉吧。”
周日一大早，凯尔和莉莉姆就来到学院书库，为研究同伴的特殊魔力而搜集资料。罗兰和诺拉则和他们分头行动，去属性修炼场验证魔法效果。至于另外两人——这个点应该在星薄荷咖啡馆的后厨忙开了吧。
“早上好啊，诺丝艾拉小姐。”凯尔对着趴在柜台上的银发少女精神地招呼道。等到两人走到她面前，她才抬起头，紫红色的双瞳写满了倦意。
“是你们啊，她不在。”说完少女又躺倒在桌上。
两人都被这没头没脑的反应给愣在原地。
“等等，那你是——”莉莉姆指着和诺丝艾拉一模一样的少女，嘴巴一张一合。
“克柔娜。主人在禁书库忙，下午再来。”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说，克柔娜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咦——？？”
虽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并且知道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两人也没有就此打道回府。
“异常……火属性魔力；缪斯薇尔鸟……祝福个体。”莉莉姆在书籍检索魔导具上输入关键词，水晶一般的屏幕上便显示出对应的书籍名称，简介和书架位置。
“还有这么方便的魔导具！”凯尔瞪大了眼睛。
魔导具，顾名思义，就是以魔力为能量来源（大多使用无属性魔力，产生火和热量的魔导具会用火属性魔力，以此类推），驱动一系列精密的机械结构来实现某些功能。
“这种设备很先进的，我就在王都的大图书馆见过。”莉莉姆扫视着屏幕上的书籍列表，“这样，我去找关于诺拉同学魔力的资料，凯尔同学就去搜集黛诺的资料吧，一个小时后在这里汇合！”
默默记下几本可能会提供所需信息的书名和位置，两人走向不同的方向。清晨寂静的书库里，阳光从如水一般的玻璃窗洒下，此时要是有钢琴的伴奏似乎会很有意境。
光属性修炼场的门口，诺拉正要伸手敲门，罗兰举起一只手制止了她。
“手指会敲疼的，让我试试。”说罢，罗兰将双手放上一侧的门扉，金色的光芒在他的手臂上缓缓亮起。随着罗兰声嘶力竭的努力，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好了孩子，这个魔法可不是几天就能学会的。不过能看到你有在努力，我也很欣慰。”盖伦威因神父将门轻松地向内拉开，要是诺拉没有及时拽住罗兰的衣摆，他就要给神父磕个头了。
“谢谢。”向身后小声道谢后，罗兰对神父说明了来意。
“哦，神鸟大人，又见面了。”盖伦威因向黛诺恭敬地颔首。看小家伙神气地翘起尾巴的样子，显然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
“您不需要给她好脸色，小家伙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诺拉将黛诺从肩膀上抓下，手指环住她的脖颈，这样就不会被啄到了。
“哈哈哈！你的意思是不能惯着她是吗？也对，骄傲自满往往会招致毁灭。”盖伦威因招手让两人进来。
教堂中已经有了数十名学生，跪坐在神像前默默祷告着，毕竟今天是周日。其中依然可以看见安洁·雪莱的身影。
“我们到里面去聊。”神父压低了声音，三人悄声经过专注祷告的学生们，来到了内部的小房间——似乎是忏悔室。
“请坐吧。”盖伦威因拉开分隔房间的红色布帘，与两人相对而坐。
“那么，盖伦神父。”罗兰开口道，“能请您跟我们详细说说黛诺的情况吗？”
“对了，我先联系一下学院，让另一位管理者也同席比较好。”盖伦神父掏出一块怀表，注入金色的魔力。“在他到之前，我先简单说明一下结论吧：黛诺毫无疑问拥有着两位神祇的祝福，但这份祝福很可能并不是两位神祇有意赐予的。换言之——和圣兽的本质并不相同，带来的结果也难以预测。”
“难以预测……扭曲异常的魔法也是如此吗？”诺拉依然将黛诺托在手心，而小家伙显得事不关己的样子。
“恐怕是这样的。魔法的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观测，那家伙应该也快到了。”盖伦威因站起身，打开了高处的小窗。
窗口飘进一片绿叶。
“幸会，祝福之人。”
“幸会了，守护者。”
盖伦威因点头应答低沉的问候，关上窗，桌上的绿叶变成了一只猫头鹰。
“不必向我行礼，怎么对待盖伦就怎么对待吾即可。”奥尔·菲尼克舒展翅膀，锐利的双眼骨碌碌扫视了一圈。“原来如此，这个孩子也有资质。”他的视线和黛诺相交。
“啾。”黛诺没有畏惧他的眼神，直直的和奥尔对视。
“菲尼克大人，您说的‘资质’是指什么？”
“圣树守护者的资质。”说完，他摇摇头，“但很明显，这个孩子志不在此，汝等也不必放在心上。现在，让吾见证这孩子的魔法吧。”
在教堂的后院，金色的树精就像某种奇珍异兽一般供人围观。
“高效而有力，但又极其不详。”盖伦威因给出中肯的评价。
“生命力过头了，贪婪地汲取着自然的本源。”奥尔似乎能看出魔力的流动。“会让土壤变得贫瘠，这不是自然所能容许之事。”
“菲尼克大人，这并非我们的本意，希望您能给予指导。”诺拉托着黛诺，向奥尔低头道。
“容吾思考片刻……这样即可。”奥尔扇动翅膀，翠绿的法阵环绕了树精的下半身，纠结的根系变为两截粗壮的树干。
“这样虽然再生能力会有所下降，但过分汲取土地的养分是不敬的行为，还请留意。”
“啾啾！”
黛诺似乎是听懂了。树精失去光芒，回归魔力光粒融入土地。下一刻，崭新的树苗从原地勃发，一位四肢齐全的树精战士站了起来。
“学的很快。”奥尔赞赏地点头。
“啾！”
“再来，我还是教教你们系统的光魔法吧，比如恢复的术式。这样一来，和自然魔法的反应应该也会正常一些。罗兰同学，你也过来。”盖伦威因向一人和一只招呼道。
“好的！”“唧唧！”
虽然关于小黛诺依然有着不少谜团，但随着修炼进行，这些谜团总有一天会得到解开吧。
“累不累？要不换我划一会儿？”
“比起练剑，这简直轻松太多了，谢谢你的好意啦。”
凯尔坐在船尾划动着双桨，莉莉姆则在船头欣赏风景。正午的阳光颇为耀眼，并不适合读书。
两人没有从图书馆找到符合当前情况的资料。简单地吃过午饭后，两人又回到书库，得到克柔娜“主人还在忙”的答复后，看到了系在书库外边沿岸的一艘艘小木舟。
“联络过他们两个了吗？”
“他们还在吃饭，到了湖区再联系吧。”
四人相约学院东侧的湖区，打算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讨论魔法和借来的资料，练剑，再顺便放松放松，度过在学院的第一个周末。
虽然是逆流而行，不过多亏水流平缓，凯尔并没有感到很疲惫。
“有鱼呢！”莉莉姆指向水花飞溅的河面，“凯尔同学会钓鱼吗？”
“钓鱼……没试过，只有下河徒手抓鱼的经验。”
“哦？能抓到吗？”
“能啊！不过既然有魔法，我也想试试别的方法——”凯尔放开一支船桨。他的手伸入水中，凝聚出一根——冰棱鱼叉。
“呼！”掂量了一下临时作品，凯尔站起身，向着飞跃的银鳞投出。
“差一点呢。”莉莉姆惋惜地注视着水花消失的地方。
“虽然感觉多试试应该能找到感觉，不过——”凯尔重新握住船桨，“还是等到了湖边再继续吧，还好用的魔力不算多。”
“对哦，凯尔同学要是在水边的话，可以用上更多魔法吧！”莉莉姆突然很兴奋地转过身。
“也不一定吧，毕竟初级以上的魔法对魔力量的要求都很高，就算能省去转变为水的魔力……”
“待会可以尝试一下嘛！反正经过锻炼，魔力量也是可以提升的！”
“你说得对，不过魔力量——但愿吧。”
凯尔没指望经过这几天的学习，魔力量就能有所提升。不过，掌控能力的提高，意味着能更高效利用仅有的魔力——这一点是凯尔所能体会到的。
轻轻划出洁白的门楼，青山的画卷在两人面前展开。在一片广阔的盆地之中，静静坐落着银镜般的湖泊。山上可以看见白砖垒就的矮墙和望塔，连绵环抱着整个湖区。岸边的芦苇丛中，蓝白羽色的水鸟翩翩腾飞。而在远处的码头旁，几栋木屋冒出炊烟。
向着湖心划去，两人注意到岸边垂钓的人影。
“去打个招呼吧？”凯尔对那个火红的身影印象深刻。
“嗯！问问能不能一起钓，欸嘿——”
红发的龙姬尾巴抖了抖，抬起头来。
“你们好~”格蕾尼怯生生地向两人挥手，“很抱歉，请不要过来了，会把鱼吓跑的——”她的双腿和尾巴从木制栈桥上垂下，紧张地摆动着。
“那就，不打扰你了——”凯尔很干脆地挥挥手，将船划开。
“是个怕生的孩子呢。”莉莉姆带着寂寞的笑意说道。
“是啊，说不定吃了不少苦。”凯尔没有忽略在龙姬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特别是有安布雷赫那种极端学生——会对他人产生不信任也是正常的吧。”
提到安布伦赫这个名字，湖上的水雾似乎就浓厚了一分。
将小舟系在码头，两人来到岸上四处张望。码头边有一间木屋似乎是餐馆，可以远远地听到餐具碰撞的声响和谈笑声。
“去那边吧。”凯尔指向湖泊北岸，刚刚碰见格蕾尼同学是在南岸。
“走吧，就到那边的树下！”莉莉姆的心思已经飞走了。
等到凯尔追上莫名兴奋的莉莉姆，银发翻卷——银色的短剑随着少女的转身向着凯尔的面门挥下。
“喂！”咔的一声，短剑斩入了凯尔瞬间凝聚而成的冰剑之中，几乎要将其断成两截。“很吓人的好吗？”
“嘿嘿，抱歉啦——”莉莉姆笑得更开心了，“你的反应很快嘛，这招又如何？”
凯尔刚刚操纵魔力将冰剑修补好，迅雷般的下段突刺直冲他的腹部。
对手中临时武器的强度有着清晰认知，凯尔侧身躲闪。没完，改为横向的斩击，被冰剑的护手堪堪弹开，凯尔感觉右手有点发麻。
“就是这样，再来！”
莉莉姆的短剑宛如某种优美野兽的尖牙，带着强烈的进攻性，完全没有给凯尔这个初学者一点余地。说实话，凯尔只能凭借本能狼狈躲闪，什么魔法剑士应该习得的步法——全部被扔到脑后了。
“很好很好！视线敏锐，动作灵活，思维清晰——就是当剑士的料嘛！”
面对将兴奋完全体现在剑术之中的莉莉姆，凯尔没有余力回应她。
“好了，先到此为止吧。”大气都没喘一口，莉莉姆以优雅的动作收剑入鞘。而凯尔则是顾不上体面，一屁股坐在地上。冰剑落在草地上，不一会就化为了草尖的露珠。
“累吗？”点头。
“还不及我姐训练我的时候一半的强度呢，好了起来！”
眼见剑光出鞘，凯尔被迫打了个滚站起身，冰剑入手。
“第二回合，撑住了哦！”
经过一周的相处，凯尔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当这个少女决定做某件事后，自己只有顺着她来这一个选择。
所以，虽然是阳光明媚的美好周日午后，凯尔·布兰登却在剑尖下摸爬滚打。
“你们好认真啊。”
“认真过头了，罗兰同学你用个恢复术吧。”
“但是恢复术是愈合伤口的，没有恢复体力的功能啊……”
躺在草地上的凯尔缓缓转过头，三个人影从小船上依次走下——挠着头不知所措的罗兰，一脸看好戏表情的诺拉和肩头的黛诺，以及——拿着两支船桨的树精。似乎不是凯尔的错觉，树精看起来更明亮了，至少不会给人以不详的感觉了。
“辛苦你啦，黛诺。”诺拉轻轻用手背蹭了蹭小毛球。随着得意的啼叫，树精放下船桨，缩进草地里不见了踪影。
“小黛诺帮大忙了呢！”莉莉姆凑上前去。
“是啊，要是没了她，我大概划到半路就没力气了吧？”
“罗兰同学，你的身体强化魔法学的怎么样了？”凯尔坐起身。
“魔力转化率太低了，暂时还不行。”有些懊恼地摇摇头，罗兰紧接着想起什么，表情一下子明亮起来。“对了，我一直很想跟莉莉姆同学比试一下，可否赐教？”
“哦？这样啊。”依依不舍地将黛诺从手中放开，莉莉姆露出一个已经可以让凯尔感到害怕的笑容。“那就让凯尔同学先休息一下，来吧！”
将武器直于身前，两人相对行礼，比试开始。
“喝啊！”将刺剑双手握持，如长剑一般使用，罗兰向前迈步挥砍。
凯尔其实在上次的防身术课上就想吐槽了，“你那剑术真的是正统的骑士剑术吗？”，只不过因为他自己也是剑术外行，就没有说出口。但经过莉莉姆指点以后，凯尔算是能从罗兰的动作中察觉出不自然的地方来了。其实大部分时候他有在好好地运用武器的长度优势，使出快速抽身的中段突刺，但总会有多余甚至危险的动作——比如双手握剑，从头顶挥下的竖劈，或者瞬间逼近对手，用护手处的配重球猛击对手的手部——莉莉姆的表情变化没有停过。
‘攻击时不要喊叫或者说话，气力会被分散的。’看着莉莉姆皱了皱眉头，轻松挡开罗兰的攻击，凯尔在心中补充了她想说的话。
接下来的几分钟，莉莉姆一反常态的没有激进攻击，就只是一次次招架，脸上的笑意随着时间一点点褪去，让凯尔产生不详的预感。
明显体力不支的罗兰攻击也是更加没有章法，仿佛手中拿的是一根棍棒，而非造型优美的刺剑。
“够了。”
凯尔心头一沉，莉莉姆这是生气了。总是洋溢着笑容的嘴角紧绷着，漂亮的眉毛也挤在了一起，甚至连银发的光辉都显得黯淡下来——纵使罗兰再迟钝，他也发觉了不对劲。
下一秒，一道青色的闪光在他的胸前爆发，罗兰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飞去，倒在了草地上。
“停下！”诺拉立马跑到罗兰身边，“没事吧！莉莉姆同学，你怎么能下手这么重！”
“怎么能？”莉莉姆一步步走到罗兰面前，横出一剑——击飞了他紧紧握在手中的武器。“告诉我，你又怎么能——如此冒犯地使用你的剑！”
莉莉姆是发自内心地热爱着剑。这一点，凯尔已经通过和她的对决感受到了。“人剑合一”，凯尔虽然不清楚要怎样才能算是达到这种境界，但他相信，莉莉姆就是能达到这个高度的人。
只是凯尔也没预料到，仅仅是因为见证了冒犯的剑术——那个温和的像天使一般的莉莉姆像是变了个人。
“怎么能——有这种事——”浑身颤抖着，剑尖无力地垂下，莉莉姆突然失去了支撑，瘫坐在地。
表情混杂着震惊、委屈和困惑的罗兰，与面露挣扎和痛苦神色的莉莉姆——两人相对而坐，死一般的沉默让环境的声响尤为突出。
“爆炸？”凯尔看向对岸，不详的灰色浓烟从芦苇丛中升起，低沉的轰鸣回荡在湖面上。
“黛诺！”
“啾——！”
黛诺心领神会，直直的向着对岸飞去。
“出事了！”莉莉姆瞬间恢复状态，拾起短剑。
“快上船，格蕾尼同学在那边！”凯尔飞身上船，拿起双桨。
“去帮忙！”诺拉一把拉起罗兰，小小的木船上挤了四个人。
“唧唧，唧唧！”已经飞回来的黛诺慌乱地鸣叫着，诺拉伸手接住她。
“战斗吗，尽快了！”和黛诺接触的一瞬间，诺拉仿佛看到了——熏烧的芦苇丛中，一个少女正和两个人影对峙。
“抓紧了！”对着河岸猛地一撑，小船弹了出去。
“给我一支桨！”罗兰对着凯尔伸手。
“不，你要节省魔力，待会可能要麻烦你施展恢复！”凯尔使出全身的劲划着。
“我知道了。”罗兰干脆地点点头。“莉莉姆同学，战斗就麻烦你和大家了，我会支援你们的。”
“好啊。还有——抱歉，是我刚才太激动了。”
“哪里，我明白莉莉姆同学对剑的执着了，所以是剑术不到家的我的错。希望今后莉莉姆同学能帮忙指点我。”
“快到了，黛诺！”
“啾啾！”
黛诺飞上凯尔的头顶，啄了啄他的额头。感受到一阵暖意流入身体，凯尔感觉手臂的疲劳消失了。
“帮大忙了小黛诺！”
“好了，拿出武器！”随着船砰地搁上浅滩，莉莉姆第一个跳下去。
众人拨开茂密的芦苇，被浓烟熏得直流眼泪。在一片小小的空地上，是已经挂彩的龙姬，和意料之中的两人——安布雷赫主仆。
“不要妨碍我们的私事，弗洛拉小姐。”握持着染血的长剑，卡莱尔·丽娜甚至没有看四人一眼。
“你们快走！不要牵扯进来。”左臂淌着血，将覆满鳞片，变为燃烧着的龙爪的右臂挡在身前，格蕾尼·苏尔也没有回头。
“光啊，还请您治愈伤痛。”罗兰已经站在了龙姬身后，手中的金色法阵发出光芒，长长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与此同时，莉莉姆和凯尔在左右两侧摆开架势，树精战士在战场的中央爬出。翠绿的光辉从诺拉的圣树法杖尖端扩散，浓烟似乎散去了不少。
“这就是你们的答复吗？”
“妨碍主人，就是我的敌人。”安洁·雪莱伸出左手，耀眼的金光分成三束，直直射向前方。
莉莉姆和凯尔急忙侧身躲闪，而树精战士举起树皮盾牌挡下，一点没有动摇。
“你们……”格蕾尼刚想说话，卡莱尔行动了。
银光一闪，长剑和短剑碰出火花。
“可别怨我，弗洛拉小姐。”
“为什么要伤害她！”
“你太善良了，这样可活不长。”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交错数十剑。退开时，莉莉姆的表情明显没有对方从容。
被绕过的树精僵硬地回头，剑尖从它的胸口处穿出。
马上抽身，安洁的手中是一把大概有一米半长的纤细大剑。甩了甩沾上的金色汁液，她面无表情的脸似乎抽搐了一下。
“好像没法轻易杀死，有趣。”
“我来做你的对手。”判断自己无法和卡莱尔抗衡，凯尔选择相信莉莉姆，将冰剑指向安洁。
“那就觉悟吧。”安洁的全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辉，细长的大剑轻若无物，前一刻还贴着她的身侧，下一刻就飞速地划出一个弯弧，带着破空的声响逼近凯尔的身体。
试图偏斜攻击的冰剑瞬间被从剑身到护手整个斩断，眼看马上就是凯尔的手臂遭殃，安洁突然放弃了攻击。
她刚刚站的地方窜出两根荆棘，树精和诺拉同时将武器拔出地面。
“三对一。”伴随着冰冷的宣告，诺拉向安洁射出翠绿的魔弹。
另一边，莉莉姆抹去流入眼睛的鲜血，罗兰在她背后施展恢复。
“我的魔力只够两次恢复了！”
“用不着了。”和莉莉姆交剑后没有停步，卡莱尔直逼罗兰。
“不行！”卡莱尔被格蕾尼的火球逼退，罗兰则毫不畏惧地大跨步上前，不顾火球烧焦了自己的刘海，扭转身体使出几乎鲁莽的一记斜向斩击，划伤了对手的肩膀。
“你——！”咬牙止住怒火，卡莱尔无视伤势，重整架势，“我记住你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克里斯··冯·法尔克斯·罗兰。”罗兰右手握剑于左肩侧，剑尖向前，侧身而立，摆出刺剑的迎敌架势，“是一名骑士！才不会输给你这种恃强凌弱的小人！”
“你什么都不懂。”轻蔑一笑，卡莱尔的长剑泛起红色的电光。“为了贯彻家族的信念，骑士道根本不值一提！”
“是吗。”莉莉姆将短剑换到左手，贴上右手的印记。“萝莎，助我一臂之力！”
没有回答，短剑被青白的光晕所笼罩，并发散出淡淡的寒意。
“附有灵魂的武器会干涉和动摇受击者的灵魂，进而产生魔力衰弱的效果。嘛，以你现在的水平，理解成慢性毒药就差不多了吧。”这是诺丝艾拉的说明。
“雕虫小技！”随着卡莱尔冲刺向前，第二回合的剑斗拉开序幕。
修缮剑身，避其锋芒，但仅仅和安洁交击几次，凯尔就感受到明显的不对劲。
“小心，她会读心！”在后方观察战局的罗兰突然想起这一点，远远地对凯尔发出警告。
“哼。”神色流露出明显的不快，安洁的剑术发得愈加犀利。
难以躲避的旋身斩击，凯尔滑步至树精身后，手持剑盾的可靠背影没有动摇地挡下这一击。似乎知道了难以在速度上和安洁匹敌，树精完全进入了防守的定位，利用盾牌和荆棘加以牵制。没有看见黛诺的身影，但她应该躲在哪里暗中注视着吧。
“自然啊，聆听我的愤怒。”将魔杖插入泥土，缠绕的树根从安洁脚边窜出，意图限制她的步伐。但随着金色光晕的扩散，她的双腿没有阻力地扯断了所有爬上来的根蔓。
凯尔比树精更快冲到诺拉身前，双剑相击，冰屑在空中飞舞。
“不入流的剑。”面无表情的讽刺道，安洁扭转剑身，迅速收至腰间发动突刺。多亏树精横插一剑，凯尔仅是衣服被划破。
冰剑又一次光洁如初。迅速瞥了一眼另一边的战斗，又瞥了一眼诺拉，两人一同点头。
“飞散吧！”凝聚翠绿的魔弹，诺拉后跳进入芦苇丛中，从缝隙中发动攻击。与此同时，凯尔和树精向两侧分开，限制安洁的行动。
此刻的安洁就算知道两人的意图，也无暇抽身去帮助她的主人。
四个身影就交换着攻防，随着芦苇丛一片片栽倒而离水边越来越近。
“水啊，请回应我的呼唤！”踏入齐膝深的水中，凯尔紧握双手，蓝色的法阵在水面展开。
“学院内的水，都属于我的领域。”回忆起温娜葵柔和的笑容，凯尔继续咏唱，“所以，虽然我希望你不会用上——在学院里遇到危险时，可以来水边借用我的力量哦。”
安洁的剑深深刺入树皮盾牌之中。树精的全身正散发着金色的光晕，以远超先前的速度保护了凯尔。一咬牙，剑身的金光渐强，然后爆炸，摧毁盾牌解放大剑的同时，让安洁往后飞出数米之远。等她拄着染灰的大剑起身时，凯尔已经完成了咏唱。
“水铸就冰，冰铸就剑。此剑若为守护，此剑即为斩断。”
闪耀着湛蓝光晕的水流正围绕着凯尔流转，在他身旁缓缓结冰，并一块接一块向着安洁射出。
好像有谁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好冰——好烫——！
沉浸在魔法之中，凯尔逐渐感觉仿佛身处火海。用力睁开双眼，看着为了守护自己而战斗着的身影，什么东西在凯尔心中成型。
得到了启示一般，伸出手，握住的，是一把冰剑，一把优美的冰剑。宛如千年冰一般的眩目深蓝，光洁无瑕的表面，宽阔而精致的护手，剑柄上似乎还能看出宝石镶嵌的轮廓。当凯尔伸手握住它时，剑柄上传来温暖的感觉，周身的火烧感也就此平息。
非常称手的重量，双手握持能够轻松挥舞，但用单手似乎也不会很吃力。紧握崭新的冰剑，凯尔向前突进。
远远的，安洁·雪莱转过头，对上凯尔的目光。
大幅度旋身逼退树精，扯开荆棘，两把剑平行了。
最后一刻，凯尔扭转剑身，冰剑没有阻力地顺应了他的呼唤，斜向切入，将安洁的大剑拦腰斩断。她的脸上露出无比的惊愕。
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余裕，剑腹狠狠地拍上少女的太阳穴。
“真是……漂亮……”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句话。
这边的战斗也接近尾声。
“停手吧，丽娜！你没有必要受家族摆布，做出这种不可挽回的事情！”莉莉姆上前一步，直视火红的双瞳。她的短剑散发着比先前更加耀眼的青白光芒，让剑锋也显得更长了一些。“萝莎，请借给我——更多力量！”
“但是，不管是剑还是你，都会撑不住的！”萝莎的声音流露出焦急和疲倦。
“但我，必须阻止她！”
感受到莉莉姆的心意，她的剑刃被青白色的魔力完全包裹，并且渗透，变得水晶一般半透明。光是看着，仿佛就能感受到摄人心魄的魔力，美丽而又危险。
但不可忽视的是，莉莉姆的大腿上正淌着血，一旁的罗兰则是金光散尽，满头大汗。
“受家族摆布？哼，错得离谱。”卡莱尔的剑尖除了雷光，还燃起朱红的火焰。火焰仿佛像一条蛇，向剑柄处蔓延爬行，一路舔舐着剑身上的血迹，并变得更加旺盛。“没错，就是这样，只要有——更多！”对着火焰露出痴狂的笑容，她向前出击。
翻转剑身，一记迅猛，不惜代价的朱色突刺，直指龙姬的胸口。
无视两人的斩击，卡莱尔没有因为侧腹的新伤口停下一瞬。同样露出决然神情的格蕾尼，右臂窜起赤红的爆炎，尖锐的漆黑利爪被火焰裹挟，毅然对着剑尖挥下。
“轰！”
两种色彩的火焰激烈碰撞，巨大的爆炸掀翻了在场的所有人，芦苇丛被齐齐向外压弯，仿佛一颗陨星落于此地。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卡莱尔满脸鲜血地爬起来，失去色彩的长剑在她手中崩毁成黑漆漆的铁屑。
“为什么……要……拒绝……”最后和龙姬对视了一眼，她捂住腹部，向前栽倒在地。
龙姬无力地张了张嘴，她的回答没有传达给任何人，看着浴血的，伤可见骨的双手，倒在狼藉满地的赤红鳞片中。
“恢复，恢复啊——”罗兰挣扎着爬起来，金色的光芒是如此黯淡。格蕾尼没有回应，她带着几处破损的双翼无力地垂下。
与此同时，卡莱尔身下的血泊逐渐扩散。
凯尔从芦苇丛中钻出。茫然地看着狼藉的战场，他的皮肤感受到寒意——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手中的冰剑忽然变得无比炙热，他慌忙放开手，剑身便深深没入泥土之中。
幽蓝的光芒笼罩了每一个人，地上的血液逆流了，伤口愈合了，似乎能听到歌唱着的女声。凯尔四处环顾，确认声音的来源，但是没有头绪。奇怪的是，他的同伴都露出呆滞的神情，似乎被夺去了心神。
“唔唔——”格蕾尼睁开双眼，蓝天澄澈无比，没有一丝尘埃。
“看来，还不能在这里结束，对吗？”她坐起身，望向远方。
待众人恢复清醒，搀扶着她起来，卡莱尔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个女仆突然醒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跑掉了。”诺拉拨开倒伏的芦苇，传来另一个坏消息。黛诺趴在她的肩膀上，脑袋埋入胸口的羽毛中，似乎是睡着了。
“算了，已经结束了，她们应该是不敢再来招惹我们了，但愿吧……”莉莉姆拍去身上的泥土，拿起短剑。突然，剑身上出现一道裂纹，并如蛛网一般扩散。
“抱歉，寻常的武器，承受不了我的力量……”手背的印记中传来萝莎幽幽的声音。
“咦！那个，是谁在说话！”格蕾尼突然害怕地缩起身子，尾巴尖高高地翘起。
“是你太累了，没有人，没有人。”罗兰露出一副理解的神情，轻轻拍了拍龙姬的肩膀。
“呼——这么说来。”格蕾尼做了个深呼吸，面向众人九十度鞠躬。
“真是——非常，非常感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的帮助，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用道谢啦，看见同学被欺负了，怎么能当没看见呢？”莉莉姆小心地将短剑收回剑鞘，虽然肯定是修不好了。
“是啊，怎么看都是那两个家伙在欺负你，肯定要帮忙啊！”凯尔露出真心的笑容，突然感觉双腿发软。
“唔唔，怎么——”莉莉姆似乎也一样。
“是魔力枯竭了吧。”诺拉立马搀扶住莉莉姆，罗兰也慢半拍地拉住凯尔。
“你们为了我，都不惜做到这个地步吗！必须要好好报答——”
“公主殿下——！”
“咦？”
一阵强风将刚刚抬起头的芦苇全部压回地面，扇动着翅膀，一位龙人女子缓缓降落在格蕾尼面前。如此突然的出场让众人神色警觉，但格蕾尼摆手示意不必紧张。
“希拉——老师？您怎么会在这里？”
“太好了，听说公主殿下遭遇危险，我简直都要吓死了，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希拉·斯图恩不分由说的拉住格蕾尼的双手上下摇动，当事人则是一脸懵。
“希拉老师，谢谢您这么担心我，不过——”格蕾尼突然神色黯淡，“我已经不是公主了。”
“公主殿下，能请您再说一遍吗？”
“不要再叫我公主殿下了，希拉老师。”
希拉似乎依然没有接受事实。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将格蕾尼一把抱起，以公主抱的姿势。
“咦咦？希拉老师？这样很难为情的！”
“僭越了，我会将您安全送回宿舍的，之后请您将事情说明清楚。若是您不愿说，我会去找那个院长问个明白。”
“那再怎么说也太——”
无视龙姬的挣扎，希拉回头向懵懂的众人留下最后一句话：
“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殿下，我希拉改日定会报答。”
随后，伴着风的魔力腾空而起，两位龙人的身影逐渐缩小，没入内墙的轮廓中。
“……我们回去吗？”罗兰弱弱地问道。
“只能回去了吧，听起来我们的院长会知道些什么。”诺拉眉头紧锁，黛诺似乎全程没有醒来。
“那有谁敢去问她吗？”凯尔也在揣测整件事的脉络，但魔力枯竭让他脑袋转不过来。
“或许，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但就我来说，真是放心不下。”莉莉姆几乎是挂在诺拉身上了，这让她看起来不好受。
“或许——可以向诺丝艾拉小姐打听打听。”凯尔给出了折中方案。
“那个冷淡女？”诺拉似乎对她没什么好感，但其实那是另一个人……不对，另一只。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莉莉姆叹了口气。
互相搀扶着，四人踩着焦土和芦苇，一步步走向小船的方位。
“至少船没漂走。”
“那么谁来划船呢？”
“嘎呜——！”“在那边喵！”
三个脑袋一齐从芦苇丛中探出，然后瞪大了眼睛。
“你们这是在泥坑里打了滚吗？”伦德尔扬起眉毛。
“唔喵，好惨喵——”雪抖抖耳朵，面露难色。
翁雷顿凑上前，凯尔和莉莉姆便靠在了他温暖的羽毛双翼上。
“你们回来了！”“太好了，真高兴看到你们。”罗兰和诺拉还有力气打招呼。
“老板说晚上有事不营业，我们只好提前回来了喵。”
“还好我们回来找你们，哈！事情经过待会慢慢说吧，我们先再搞两艘船来。”伦德尔示意翁雷顿留下，和雪一同小跑着离开了。
片刻，便看到两人的小船划着雪白的浪花尾迹疾驰而来。
“是我赢了喵！”
“哼，看你能不能笑到最后。”
“不是，你们在这种时候也要较劲啊——”罗兰傻眼地吐槽着，把凯尔搀扶到船上。
“小翁，把那条船推下来！”
“嘎嗷！”翁雷顿抖抖羽毛，脑袋一顶便将搁浅的小船顶入水中。随后，他自己也跳了下去，两只前爪搭住船尾，亢奋地鸣叫着。
“狮鹫会游泳啊——”罗兰小心地走上船，摸摸翁雷顿的脑袋。
“哈哈，就让小翁推着你们的船吧！来，比赛继续！”
“谁怕你喵！”
畅快的笑声回荡在湖面上，逐渐远去。
确认六人已经离开，一只白暂的手将半融的冰剑从土中拔出。
细细抚摸着剑身，冰剑又恢复到完好的模样，熠熠生辉。
“真是难以置信。”声音的主人翻转剑身，仔细端详。
半晌，手一挥，冰剑便化为细密的冰雾，消散在空气中。
阳光依旧，但此地只留寂静和淡淡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