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就说到这儿了，要是您不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我就会带着公主一同离开。”
希拉以几乎看不出的幅度行了一礼，然后摔门而出。
“哎，这下麻烦了。”艾希雅眉头紧锁。
“你还好意思说？当初让这两个麻烦的家伙来学院避难，不是你同意的吗？”诺丝艾拉瘫在座椅上，以埋怨的眼神盯着院长。
“我只是觉得她们有潜力而已，而有潜力的人才总会带来麻烦，这你不也很清楚吗？”
“真是的，学院可不是什么慈善庇护所啊！到头来还要我陪你加班！”
“那下午你在忙什么呢？”
“整理禁书，不是你安排给我的任务吗？”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我不是说上午要完成吗？”
“我现在还没理完，待会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为什么了。”
“好吧，我确实好久没去检查过了，就不怪你了。总之这些事先放一边，我又有任务交给你。”
“突然想起来没喂克柔娜，我先回去了。”
诺丝艾拉以要掀翻桌子的气势唰地站起身，然后只听一声闷响，吸血姬双手抱头缓缓蹲下。
“你很清楚逃避是没有用的吧，小艾拉。”艾希雅收起在诺丝艾拉座椅上方展开的奥术屏障，看着她吃痛的表情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你个老太婆——有事快说——”
艾希雅挥挥手，一长一短的两把剑从角落里飘出来，停在桌子上。
“长剑交给凯尔，短剑交给莉莉姆，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你终于老到脑袋坏掉了？”诺丝艾拉像看到什么奇珍异兽一样盯着两把剑。长剑是泛着冰蓝色光芒的银色金属剑身，短剑则是水晶一般的青蓝色半透明剑身，并且虽然两者的剑柄都镀了一层漆，依然能看出宝石镶嵌的轮廓。“这两把剑有眼睛就能看出来不是一般物件——啊，难道说上次见面后我都找不到你就是在——”
“你知道的，时间紧迫。要达到那种程度，现在就要与剑进行磨合。”艾希雅神情自若，就好像是在说‘再喝杯茶吧’。
“你几天没睡觉了？”
“也就三天，你知道和过去比起来算是小意思了。”
“你有资格说我？给我去睡觉！立刻！”
“文书积攒了一堆呢，今晚不处理完可不行。”
“我来处理！你快去睡！”诺丝艾拉是真的生气了，不分由说地双手作出一个紫色法阵，朝着艾希雅的头上就盖下去。
艾希雅也没有抵抗。随着法阵融入她的身体，艾希雅的眼睛很干脆地合上了，诺丝艾拉接住她瘫软下来的身体，用脚尖踢了下墙上的一个按钮，一张能睡下三四个人的大床从墙壁上伸出来打开。将轻盈得不正常的身体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玻璃制品一般，尽可能轻柔地放在床上，盖上毯子，娇小的吸血姬终于松了口气。
“真是的，我又不是保姆……”甩了甩扎在两侧的发辫，诺丝艾拉看看艾希雅，看看架子上分类叠好的一沓沓文书，再看看桌上冷掉了的红茶和两把气息寒冷的剑。长剑光是触碰，手指就感觉要结冰；至于短剑，则是会有种灵魂被吸入其中，置于冰窖的错觉。
“你……究竟用了什么材料，什么方法，花了多少时间筹备，才能造出如此可怕的武器……”仅仅是触碰了一瞬，诺丝艾拉就感受到了恐惧。这种恐惧的滋味，她本应该遗忘许久了才对。
“真是——疯了……他们明明还是孩子啊，却要让他们去挑战，去杀害……那种事物。怎么可能啊……那种事……”少女抱着头，痛苦地喘息着，重重地倒在座椅上。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明明应该全部忘记掉，好好活下去才对的，明明说好了的，明明是这么约定过了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紧闭双眼，不想看见，不想回忆，但更不想忘记，泪水……眼前突然被彩虹一般的七彩流光所占据。
“灾厄归来了，我们别无选择。”以哀悼一般的语气诉说着的，是一道被金色光晕围绕的虚幻人影。
“你——！你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不是你——！”座椅向后倒下，诺丝艾拉紧握手中的血矛——由自己悲愤的，混杂着三百年泪水的，呈现出干涸一般的红黑色泽的血液化为的矛，直指女神的胸膛。“如果不是你，他们就不会牺牲！现在你又要让一群孩子去步他们的后尘，开什么玩笑，埃尔黛！”
“我和你一样痛苦，缇亚。”光之女神——埃尔黛，她没有反驳，没有指责，没有发怒——她将胸膛贴上枪尖，就只是静静地流泪。“但是——”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缇亚已经死了，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死了！和她的同伴一起！”枪尖颤抖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少女几乎是哭喊道：“明明应该有更好的方法！已经三百年了，魔法发展了，国家繁荣了，种族团结了，为什么，还得再一次——！”
“不能让更多人死去了。”埃尔黛伸出双手，握住那血色长枪像蔷薇一般布满尖刺的枪身。荆棘刺穿了她的手，流下金色的神血——灵液，她宛如艺术品一般的五官因痛苦扭曲，没有一丝污秽的白衣被金色和红色的血打湿。“这一次，一定要——让悲剧彻底——彻底结束。他们可以的，他们一定可以，他们一定可以拯救这一切。”
“够了！不要再说了！你个骗子，大骗子！你们全部都是骗子！”长枪崩解成水晶一般的碎块，狼藉满地。诺丝艾拉无力地蜷缩在地上，抽泣着。此刻的她，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悲剧哭泣。
埃尔黛走过她的身旁，双手向下淌着血。她将一滴血点在熟睡着的艾希雅眉心。
似乎是踌躇了一刻，她转过身，又对诺丝艾拉做了同样的事。慢慢的，少女的哭声渐弱，最后停息了。房间里，只剩下两道细弱的鼾声。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做个好梦。”
……
悲伤的女神、金色的灵液、黑红的血泪，随着七彩的闪光，全部消失无踪了。
只有那一对寒冷的双剑，静静地沐浴着窗口洒下的惨白月光，对曾经存在过的，与将要降临的残酷，都一无所知，和未曾谋面，但又已然在心中预见了它们存在的两人一样。
若是知晓了残酷，就会心生恐惧，不敢面对。但若是一无所知，但又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愚者，说不定，真的可以将其斩断。
但无论如何，那都是后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