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一团乱麻乱不清喜悲的少女决定从一个久远的时间开始讲起,她征求倾听者的意见,害怕嫌烦聒噪,而对方回答:
“当然是全部讲啦,还要我挤牙膏啊?”
于是黛安娜又想起了那个自己第一次拿起美工刀的夜里。
舍友们吓坏了,还以为黛安娜做了傻事纷纷都要去报警了,结果最后发现,只是有一道血痕不算太深地横亘在手背往上的地方正汩汩流着血,低落染红了卫生间的洗手台侧壁。
那是她第一次自己伤害自己,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直到小臂上几乎没地方划新的了,直到那个下午遇到芭洛娅。
一开始她也不知道是没地方了还是芭洛娅的原因,至少那个周末房间里藏着的美工刀没有沾上新的血迹。
半残废,缺陷儿,没用的东西……
太多太多,以至于记不清了。
天生不会使用魔法就像一种诅咒,诅咒这一个有美满家庭的少女,诅咒这一个天真浪漫的心。
在那之前,她一直以为世界上只有三种人,一种是欺凌自己的人,一种是事不关己的人,一种就是自己的父母,唯一温柔对待自己的人。
而现在或许不是唯一了。
黛安娜发现自己每每说到一些地方,那个围住自己后背的臂弯就会紧一点,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单纯的无心之举,可那张晕染在灯光里的侧脸一直看不出什么表情。
来自过往的云烟被一次性吐了干净,觉得说完话该从怀抱里出来的黛安娜却被一股忽然加急的力量搂住了。
芭洛娅本不想这么做,但在刚才讲述中,黛安娜一次次因为哽咽不得不打断,每每都要喘气缓好一阵子才能维持语气的平静和清晰,唯独这一点,让她有了一种被称作保护欲的东西。
一瞬间她忽然都理解了,眼神看似空洞对着窗外,理解了黛安娜口中的氛围感,理解了一位少女风中孤蒿般的零落。
她想逃走了,因为眼泪又要止不住了,就像吃辣椒一样,往往是后劲最让人折磨,更何况还有芭洛娅的存在,但她逃不掉,挪动了几下身子但都被困于一个怀抱之中。
“芭洛娅我有点渴……我,我去喝水……”
“才喝完酒就口渴?找借口之前也给我打打草稿吧!不就是想躲起来哭吗?我又不会笑你,就在这里哭会怎么样?!”
她难得对黛安娜严厉一次,却是在这种场合,用这样狠不起来的语气。
“芭洛娅,放开我……”
抽噎早就把颇有怒色的语气打碎的七零八落,被名为坚强的外壳包裹太久的人,连落泪都要体面。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退让,体型上的差距让这场角逐几乎没有悬念,黛安娜像是被家长逼着吃苦药而在怀里扑腾的小孩,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呜呜的话。
“芭洛娅你把我勒的疼死了!”
“现在就知道疼了?你自己把手划出血就不疼了?!你要是真的怕,就别给我做那些伤害自己的事情啊!”
黛安娜的回嘴终于淹没在了决堤似的哭声中,似乎是讨厌被搂在这里,似乎是讨厌被这个世界搂在这里,总之无论如何,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哭得这么痛快过,把知道的不知道的委屈通通在芭洛娅怀里哭干净了。
本来还是抗争状的黛安娜哭着哭着就自己转过来回抱住了芭洛娅,知道对方不会跑之后,她也放松了手,一只手给少女顺着背,一只手柔和地拍着她的后脑勺。
黛安娜才知道芭洛娅和父母不同的地方在哪里,对于父母,她往往觉得他们已经很辛苦了,而且对自己也足够爱护了,于是不会向他们倾诉,总是把最开心快乐的一面给他们,自认为这样就是尽己所能的回报。
但实际上,这除了让她在家比在学校还心累之外又有什么好处?
而芭洛娅,可以温柔,可以有趣,可以无所顾忌,在她那里自己不用是“好学的黛安娜”或者“懂事的黛安娜”,只用是黛安娜就好了。
“现在我可永远不会忘记了,某个叫黛安娜的笨蛋不能喝酒,一喝酒就撒酒疯,就抱着人哭,可难哄了。”
魔王大人嘟囔着,但动作却越发轻柔,她也许都没有留意,这一次倒计时一次性减少的时间,是有史以来最多的,加上前几天的零头,一晚上,她就入账了四百块。
夜里九点半过了,黛安娜哭着哭着已经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了,无梦的浅淡睡眠在芭洛娅身子挪开的动作后被打破,朦胧的神志几乎忘记了刚才自己哭了那一场只觉得眼睛难受,喉咙也干疼。
“嗯……芭洛娅?”
有些哑的音色带有一种慵懒的感觉,像是睡迷糊了的小猫。
“醒了?我还以为你睡熟了想给你腾位置好好躺着睡,你和个树懒似的,趴身上热的要命,我今晚可要在你家洗澡的。”
芭洛娅见人醒了干脆也不拘束,就想把黛安娜从自己怀里放出去,但是短短的时间黛安娜可忘不了,于是她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魔王大人没反应过来,就被黛安娜手脚并用地彻底赖在身上不走了,两只手抱住腋下,一双腿缠住腰部,彻底成了树懒的样子。
“喂!你干嘛!刚才不是还想跑吗?现在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芭洛娅语气厌烦,但难掩的笑意还是给本来严肃的氛围添上了一点活泼和温馨。
“你还说起我来了,刚才是谁死搂着我不放的?我就这么抱着,除非你给我送床上睡觉。”
“送就送,看不起我!对了你家空调怎么开,我要热死了!”
于是客厅里就上演了一出滑稽的剧目,上半身吊着一大只黛安娜的魔王大人摸到电灯遥控开灯后又从茶几上拿来了空调遥控器,打开后她第一时间就是往空调口走。
“阿嚏!”
黛安娜打喷嚏是那种文静的风格,芭洛娅听见后立刻调高了点空调温度,往她房间走去没再对着风口了。
“好了,黛安娜的床,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
说完还用很呆的口技模仿了公交车到站开门的那种声音,把怀里的黛安娜逗的咯咯笑,许是哭痛快了,现在的黛安娜和刚才的简直判若两人,居然趁着芭洛娅把自己放在床边的机会腰腹一用力 一个侧身就把她扳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嘻嘻,偷袭!”
“啊?我看你是胆大包天”
芭洛娅的长发披散在粉色的床单上,时间长又因为热,脸上的妆让这幅在黛安娜身下的样子有种风情万种的韵味。
少女心尖触电,忽然意识到过多的肢体接触带来的暧昧气息,于是脸上欢快的表情一滞被羞涩迅速占据,不知道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什么,原本就通红发热的耳朵传来阵阵热浪,直到整张脸都显出一种一样的潮红。
“破绽满满啊,黛安娜!”
可是骑虎难下,点火容易灭火难。
黛安娜被压倒在了芭洛娅身下,双手紧缩捂住脸不敢看她,还好芭洛娅看到了在黛安娜头顶减少着的倒计时 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身体上的破绽,而是心上的破绽。
于是按住对方单薄肩膀的手顿了顿松开了,伴随着倒计时的好像是自己逐渐恢复理智的心跳,但理智的心跳并不冷静。
脸红心动就像一种瘟疫,仅在这一时刻,这两人间传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