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夜风

作者:shuangls 更新时间:2024/12/27 9:40:54 字数:3432

当天夜里,阿雅费了好大的劲才进入梦乡。

褐鼠与虫的窸窸窣窣,木头的吱呀和角落的水滴声都像被放大了许多倍。米西比亚山来的寒风穿透了屋子,压过了炉火,爬上阿雅那满是缝隙的铺盖,又一点点地缠绕着她的身体,从脚趾到发梢,让她不知不觉地缩紧了身子。

那风像是在抚摸着她,引导着她,又像是在向她讲述一个古老的秘密。

在片那不知是否能够称作梦境的恍惚之中,阿雅的耳边响起了不详的旋律。她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米西比亚山那片白茫茫的林地,而那柄黑剑挥向狼爪,劈向狼首的模样更是真切的不得了,像是早与自己混为了一物。鲜血四溅,渗进指缝,渗进脖颈,落满全身。那狼血仿若煮沸般在自己的身上起泡,蒸腾,又化作一片雪白的气雾。此时此刻,阿雅只觉得浑身一阵燥热,股间潮潮,她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害怕,是在痛苦,还是在兴奋。

可下个瞬间,一切都不一样了,一股恶意夹杂着浸满了汗水的腥臭袭来,阿雅忽而觉得浑身动弹不得,胸肺憋闷。她只得用尽力气去挣扎,才终于清醒过来。

是那寒风推醒了她!

才一睁眼,阿雅便察觉到了裹满浑身的一阵寒意。

她已是大汗淋漓,头发沾得满脸,心脏扑通扑通地震荡着。炉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她那条漏风的铺盖早不知了去向,使得腋窝,脖颈,乃至下身都寒冷无比,浑身的骨缝都如针扎般刺痛。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察觉到双手已被牢牢地掐在了头顶,手腕叠在一块,指尖因缺血变得麻木。自己的左腿还紧贴着墙壁竖在床铺上,右腿不知何时已经耷拉到了床边,使得全身被摆弄成了一副古怪模样。

黑暗中,阿雅看到一个男人的黑影子压在自己身上。伴随着一阵阵粗哑的喘息,带有肉腥味的湿热气息一遍遍地蛰刺着自己的脸颊和耳根。他用两条小腿固定着阿雅的身子,手指更像是一群伺机而动的蛆虫般在自己的睡衣上爬来爬去。她心头一惊,双手奋力挣扎,嘴里也跟着尖叫着。“你…”只喊出来半个字,阿雅的嘴巴便被一只宽大粗糙的手掌堵上了。那指头又肥又胀,甚至挤住了她的鼻孔,让她近乎喘不进气来。呼吸困难,再加这一阵挣扎,阿雅很快便眼冒金星,浑身无力。

“别乱喊,马上要被送给别家做情妇的女人,让我先尝尝又如何?”

阿雅听得清对方的话,声音很熟悉,但一时的慌乱让她想不起那到底是谁。她只能从男人的指缝间喊出些嗡嗡的响动,鼓回的气流又让她的耳朵里冒出了不该有的尖鸣。

眼见阿雅已浑身发软,男人便用单手压着阿雅的嘴巴,另一只手探向了她的身子。阿雅的睡衣又薄又脆,穿了多年也未曾换新,三两下便被撕了个七零八落,尔后又是三两下,她便觉得自己全部的身子都跌进了寒冷当中。

她羞极了,也怕极了。她拼命地想要缩起双腿,把外翻的两只膝盖重新拉回,却在那男人腿脚的压力之下挪不动分毫。越挣扎,她越觉得自己赤条条的身子就像条鲟鱼,在粗糙的床铺和男人燥热的衣料间不断摩擦,也就越能察觉到自己的单薄无力。她感到了疼痛,羞耻,为命运无法再被自己掌握感到恐惧,也为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了恐惧。是的,她清楚马上将会发生什么。她在琴师米尔比特的歌谣中听到过,也在波恩牧师送给辛迪的那条丝绢上见到过。不论她人如何面红耳赤,阿雅只觉得恐怖下流。

曾经是,现在是,两年前的那个时候也是。

“多漂亮的眼睛,多美的脸蛋啊。”男人情不自禁地感叹着,他的身子在激动地颤抖,手掐得更紧了。

糟了。

阿雅的脑海里只留下了这么两个字。她把嘴唇咬出了血,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缭乱的发丝与那些眼泪和汗水绞作一团,再紧紧地贴在她自己的脸颊和下巴上。她的肩膀逐渐不再抵抗,腰身也没了力气。她的脑海里蹦出了有过那样遭遇的女人们的下场。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没能活下来,许多被当场掐死,更有些惨遭蹂躏后曝尸荒野。那逃命活下来的耶尔,不幸怀了对方的孩子,多半年后诞下一个畸形,让助产士不得不把骨头和肉块一片片地挖出来。最幸运的当属住在村口的哑巴康妮,身子没受伤,却自那起再讲不出一句话来,一见男人便吓得两股战战,一碰就倒。

“听话些,不然要你的命。”男人的声音在低吟,“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自己拿木头棍子做的,记着了不。”

阿雅不愿意。即便没了力气,即便性命攸关,她也不愿意。

也正是这股“不愿意”让她难得地冷静了下来,骨头和肌肉的缝隙里竟然渗出了些星星点点的勇气,让她足以去抵抗恐惧。

突然间,一个暗灰色的毛团从黑暗中袭来,那毛团先是跃至床板,又调头扑向了男人的影子。只一瞬,男人的口中便爆出了一阵低沉的惨叫。伴随着呼噜噜的撕咬声,他的影子变得仓皇而扭曲,掐着阿雅的两只手也在那一刻失了力气。

是丹佛!没曾想睡在里屋的它还察觉到这些动静!

重获自由的阿雅猛地咳嗽起来,贪婪的呼吸让喉咙尖啸着,把积在气管里的涎液和鼻涕全都呕了出来。她两只脚蹬着床铺,滑着屁股向后靠去。触到墙壁后,她便伸手探到床铺底下,摸出了一把足有一尺余长的剔骨尖刀。这是阿雅藏在这里许久的东西,自两年前的那事情发生后,自己就总会在枕头下面藏刀了。问爷爷讨到这刀的时候,爷爷还劝过,说女孩子别乱玩这种东西,小心伤到自己。但阿雅知道,只有这尖刀在,才可保证没什么东西能够轻易伤到自己。

男人回过神来,一把扯住那灰色的毛团,猛地甩动起了胳膊。丹佛毕竟体型小,重量轻,没几下便被甩飞了出去,它被重重地摔打在西侧的泥墙上,口中只剩了呜咽。

阿雅默不作声,她从皮革护具里抽出利刃贴在胯边,咬着嘴唇,蜷着脚趾,双手都在颤抖。

男人暗暗咒骂一句,便又朝着阿雅的方向来了,这次来的更急躁,也更直接。他在床铺上捣住了阿雅的足弓,便一手钳着,另一手顺着小腿探了上来。

阿雅瞬间抬起刀尖,径直向着那黑影的胯间刺去。或者说,她本意如此,就像邻居家的莉莉教给他的那样。

那次,莉莉手中捏了根歪歪扭扭的树枝,装模作样地朝阿雅的胯下比划着,说只要这么一招,立马便能让那些混蛋男人屈服。在阿雅问及原理时,莉莉便红着脸说,那裤裆里面是条虫,会害男人们时不时做出些不同往常的坏事来,糟得很。阿雅可没见过什么虫,也没见周围的男人犯过莉莉口中的坏事,但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并深信不疑。于是莉莉说,没见过是因为你年纪还小。那虫多在夜晚出来,多在床上出来,也多在承诺和谎言后出来。

虽然莉莉实际上是个遇上事只会尖叫的怂包,但她的这番建议,阿雅还是记在了心里。

黑暗中,尖刀的刃口似是触到了某个柔软的部分,传来“啪吱”的松快手感,同时又遇到了些阻力。但阿雅没有停手,而是逆着那层层叠叠的阻力狠狠刺去。跟着便是一声前所未有的惨叫,以及大股的液体涌至手臂的触觉。

那液体烫烫的,黏糊糊的,遇到寒冷之后,又冒出股刺鼻的腥气。

阿雅明白,自己伤到人了。

她不知道下手的轻重,也不知自己刺到了哪里。真是那“虫子”么?还是大腿?或者更糟,是脖子?她辨不清,她有些后悔,又有些害怕,乓当一声,尖刀落地,黏糊糊的液体甚至溅到了阿雅的脸上,惹得她心里又是一惊。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影子摇摇晃晃地逃向门口,又支撑不住地倒地,蜷缩,口中一句句的咒骂变成了惨叫,又逐渐虚弱。由此,阿雅那混乱的脑筋反倒是冷静下来了些。

是汤米。这是村里的拾柴人汤米!

事到如今,阿雅才终于辨出了那声音的主人。

为什么是他?他明明是村里最讨厌自己的那个,也是带头给自己起“丹佛夫人”这个恶称的人。他总是铆足了劲地把自己女孩子的身份与这条小狗结合在一起,编造出一条条下流恶毒的谣言,让整个提米亚村的人多了不少嘲笑自己的理由。

可既然如此讨厌自己,那他又为何要趁这个时候摸进屋里来,还要做出这种事?阿雅抓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她兜起自己被扯坏了的睡衣,想要把赤裸的身子再包裹好,可所有的麻布都被汤米撕扯得稀烂,再成不了件完整的衣裳。遮住肚子便会露出胸脯,遮住胸脯肩膀又空落落的,她在黑暗中慌张地摆弄了半天,却只是把手上粘稠结块的血液全都抹了上去,好不容易找到了袖子和领口的位置,阿雅才如大梦初醒般地察觉到,这件稀稀拉拉的旧睡衣,无论如何都再遮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她的耳边似是响起了麦尔的呼唤,但那呼唤太远,而她又太害怕了。她看到汤米的人影趴在地上一点点挪动,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喊着什么,她感到脚下黏糊糊的,不知是血液还是别的。她慌了,她根本没想要伤人,也没想要弄脏屋子。她只想要像先前那样孤孤单单地生活下去,即便被人讨厌,被人嘲弄也无所谓呀!

很快,她听到远方有人在呼喊,漆黑的夜色也染上了些许火光。她噗通一声滚下床,手脚并用地爬到角落里找到了外套,还险些把罩裙穿了个底朝天。

她抱起穿着粗气的丹佛,披上麦尔刚刚缝好的鹿皮长袄,又在屋子里连跌两跤后撞开了门。窗外月明星稀,不久便是黎明。

阿雅没再多想,而是直接动身逃向了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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