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可的日记](2276/09/14)
今天突然提前关门了。
上午8:02,店长才从楼上下来。第一句话就是对我说:“今天早点打烊吧。晚上我有事,今晚不在这里吃了。”
今天的店长心事重重。
我很少见到一个人能在一小时里喝完二十四杯咖啡的。如果说一个人喝咖啡喝的勤,要么他喜欢咖啡,要么他当时就需要咖啡。应该说店长把两条都占了。
想酗酒的人一样,她没完没了的喝着咖啡,却一句也不愿提她到底遇上了什么。就坐在西南角那个位置,一言不发的喝着不断送上来的咖啡。
我已经很久没看见她这么消沉过了。
按照规定,我不能给她拍照片。但是自从他她坐在那里,姿势就一直没变过。左手肘拄在桌面,手扶着自己的额角,头发从手指缝间垂下来——就算她不把那里的头发扎成辫子,也会把头发弄顺——杂乱地落在桌上。右手拿着我不断送上去的盛满咖啡的咖啡杯,时不时啜饮一口。
她在那里坐了1小时43分钟。
她今天穿了一身连衣裙,上面又套了件绒布披肩。这是除开她经常穿的衬衫和喇叭裤的搭配之外,最常穿的一套衣服。
像是宿醉的感觉还没过去,我走近时能听见哼声。
但是我不敢对店长表示任何的关心。店长这个人很会关心别人,但是不喜欢别人关心她。上一次她这么消沉的时候,我曾经问过她一句,但是回应非常冷漠,像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有些事情不要管太多。你专心活着就行了。”
今天那帮刑警朋友们没来。
但是服务的压力一点不大,这里根本就没多少人来。这个店能开到现在也是个奇迹了。
这条街上有另一家咖啡店,走的是风俗业路线。
作为一种长效的引流手段,那家店倒是呈现了和这里不相匹配的繁荣。而由于打着咖啡店的幌子,这家店的流量几乎可以说是惨淡了。
但是我很讨厌这种感觉。这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这种不确定的前路未知的感觉。我讨厌这种感觉,也因此讨厌带给我这种感觉的人,包括今天的店长。
“萱草店长,请不要过分勉强自己。”
说了也没用。她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人。她会把一切的一切都埋在心底不跟我说。
她只问了我一句话:“你说,如果你的朋友在你眼前死去,而你没有任何办法。你会有什么感想?”
她也没停顿:“你不用着急回答。这种人生的课题,很多人一辈子也还想不明白呢。”
我没见过喝咖啡喝醉的人。她不是醉了,她只是难受,这份难受让我也跟着难受。这份难受让整个店面都变得阴沉。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去消解这份难受。
9:46,她站起来走向了那个堆放乐器的角落。拿起那把木吉他,开始自顾自的弹起来。
有趣的是这家店里面最值钱的地方是这个放乐器的角落。这把吉他不算什么值钱的家伙事,配件也是各种杂牌的混一块。只是因为这类东西确实多。单单说木吉他,当一把木吉他在弹的时候,这把吉他上总会挂着一只变调夹。而另一把吉他呢?你可以看到整整齐齐的从1到9品夹满了变调夹。以及在包里到现在还没用的护板、拨片、备用弦,拾音器以及别的东西。
为什么还有立式钢琴呢?
弹琴的时候,店里被音乐吸引的只有两个人。
店里只有两个人。
我很喜欢店长弹吉他。
她弹吉他的时候的气质完全变了,变得那么不羁,随性且乐观。那是她沉浸于音乐时的状态,虽然很多时候她弹他吉就只是单纯为了弹吉他。
“为什么弹吉他啊?……因为只有在弹吉他的时候,我知道我是存在的。”
萱草店长如是说。
话说这些乐器的来历也和那一捆纸一样,店长说最好都不要知道太多。
但今天是我第一次知道了太多。
有人死了。
在这里,有人死了不是什么大事。哪个人死了才是大事。这一次不幸遇世长辞的人,多半是店主的亲近之人吧。死去的人好像叫希雫,姓氏不详,真名不详,就像店长也只是说过让我叫她萱草罢了。
店长今天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别因为环境怎么样就习以为常。人可以冷血,但是不能冷漠。”然后她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那瓶龙舌兰酒快见底了,架子上还有三瓶新的。
按照店长的吩咐,我得把下面这几句加到日记里:
不要寻求活着的意义,活着本身就是意义,只是不是对于你的。
我不敢苟同,生命苦涩如歌;也不敢相信,死了是一种解脱。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要去寻找活着的意义,尽管所有的行动都在有意无意的往这方面上努力。
相比成功的喜悦来说,过程的痛苦简直太多了。所以我们的大脑利用痛苦欺骗我们,过程越痛苦,我们在幻觉里获得的快乐就越多。
不要试图去量化人心。纵使是店长,也不能以善良而概括。
一共就加这四段,我最看不懂的是第四段。我承认人是具有多面性的,但是店长的意思和语气像是要把她善良的那一面给否定了。
店长让我想想,还有三个月就新年了,三个月之后再有一个月,就该春节了。
什么是她不想让我知道的呢?
今天的日记写的好慢,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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