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洁叶

作者:嘶哑之鸣 更新时间:2024/12/21 23:45:35 字数:2087

我的身体并不好。

即使如此,这对我高中的课业也没有任何影响。

我的命怎么可能有未来重要?怎么可能有家人对我的期待重要?

我仍旧要上晚自习,重复的刷着数学练习题。没有人发现我咳出的鲜血,我一直是那种不被在意的家伙。

那时的我总有一种预感,一种很好的预感。

明明我是个很悲观的人,但我的确感受到了,也明确了一件事情,所以我才会产生这种近似错觉的狂喜。

死亡很快就带我走向解脱了。

我曾经对也未来产生过期望,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甚至有机会去水族馆。

我喜欢那片夹带着碎银的蓝,伫立在狭窄的走道中,抬起脑袋,映入眼帘的是游离于长夜之外的无垠,鱼类环绕着漩涡,如浪般推送着生命的潮歌,我呼吸着带有咸腥气息的自由,展露笑颜。

童话的结局是什么呢?果然,只要午夜结束,魔法也会随之消失。

那座水族馆最终遭到了拆迁,而奶奶也跟着死在了那个夏天。

我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会死呢?

是在体育课上感到脑袋宛若刀绞,还是熬夜的时候觉得心脏隐隐作痛?我从来没有去过医院,虽然很痛苦,但我依然强撑下来,努力维持着看似正常的生活。

齿间弥散的血腥味让我觉得干渴,烦人的夏天去了又来,不变得永远是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和沐浴在水雾的灰蒙背影。

曾经我也有很亲密的朋友,直到我拼了命考上重点高中与她们分离。起初我们之间还会互相用聊天软件联系,她们每天都会给我发新鲜事,询问我的近况,而我也会祝福她们的生活,期盼着有朝一日我们可以重逢。

冬天过去,夏天又来,春天和秋天则早就消失不见,时间缓慢流逝着,消磨了所有人的热情和耐心。

那些和我形影不离的人,渐渐变成了偶尔只能谈上两句的普通朋友,最后疏远成连名字都不会互相称呼的陌生人。

从那时候起我便意识到,这世上没有人会真正意义上的离不开某个人,永不分离的誓言仅仅只是玩笑而已。

奶奶是这样,那些人也是。

人类本质上是相同的。

我们的存在永远都在被消费,一点一滴慢慢消失,最后就连留下的痕迹也成了罪。

我一直是个孤僻且不讨喜的家伙,同学们反感我的沉默,父母厌恶我的麻木,而我则憎恨着我活在这世上本身这件事。

我还活着仅仅是因为有人需要我活着,一旦不再有人需要我了,我便会选择去死。或许这仅仅只是让我苟活下去的借口吧,但是已经没关系了,因为无论接下来我如何选择,等待我的结局也只有一个……

很快,我便迎来了第一次住院,记忆里窗外下着大雨,虽然隔着棉被,我也觉得格外寒冷,仿佛自己正置身室外。

除了父母,没有人会来看望我,他们的表情很微妙,我竟然从他们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愧疚和悲伤。自那以后,父母每天都会给我带些他们曾经禁止我看的绘本,连智能手机也开放使用了。他们哭着乞求我的原谅,还说了很多希望我继续活下去的谎话。

「没关系哦,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们,我也一直……深爱着你们。」

我记得当时我就是这样回答的,仔细一想那样的谎言还真是令人作呕啊,就像他们欺骗我一样。

我知道自己的住院费和手术费绝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对我的家庭而言是承受不起的。我从被需要的使用工具,摇身一变,成了无药可救的累赘。我带给家人的负担,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他们再也无法从我身上夺走什么了。

母亲难得没有责骂我,用梳子给我整理了一次头发。从小到大,母亲陪伴我的时间便少之又少,她和父亲在外地工作,留我在乡下和奶奶生活,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团聚一次。

后来我成绩不错,考上了重点高中,父母便把我接到城里读书,他们在我身上寄予了过量的期望,这份期望压的我喘不过气,而现在随着我生命的流逝,他们的期望随之破产,我便得到了解脱。

母亲轻轻捋着我的头发,她虽然嘴里说着对不起,但却一直在为以前的所作所为开脱。她冠冕堂皇的说出自己在外打拼有多不容易,强迫我学习,平时对我态度严厉,也仅仅是希望我以后能出人头地,拥有更好的生活。

但……什么才是更好的生活?

我不知道。

我该怎么说服自己去爱他们?

我也不知道。

我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知到自己的存在,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他人的煎熬,不再是所谓透明的幽灵。如果这世界上真有神明,那么祂一定会判我坠入地狱,因为我正由衷的为成为累赘这件事感到满足和喜悦,这样的心绪早已和我存活的理念相悖。

所以我才恨自己,不仅是憎恨别人的虚伪更是憎恶自己的虚伪。

很快我便收到了自己的病情报告,负责照顾我的护士换了又换,而父母再也没有来看望过我。偶尔我也会自己走到楼下,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下晒晒太阳,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清闲时光,呼吸着活人才有资格吸入的空气,这只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触手可及的奢求,我能清晰感受到自己逐渐消失的全过程,身体的每寸皮肤,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焦虑和愤怒,让我寝食难安。

也许就是在这样的命运中,我才能真正理解死亡的可贵,既然说谎的人已经受到了惩罚,那我也可以安心睡去了。

本该是这样才对……

我一个人穿着不合身的病服坐在床上,拿着削苹果的刀具,看向窗外被雨水覆盖的灰色天空。我从来都不恨这个世界,因为它很美,可残酷的是,这份美很多时候只会对小部分人开放。

恍然间,我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此时的我早已度过无数个没有沟通的日夜,就像往常一样。

「在你的时间静止之前,可以陪我聊聊天吗?」

少女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突然失去了勇气,刀就那样掉到了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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