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丽薇娅差点忘了自己开着真实视野。
使用真视之眼的感觉并不舒服，眼睛涨得像是要爆开，她清晰能感觉到眼球上的血管轻微跳动。
起初只是模糊的轮廓，但格丽薇娅看得越来越清楚，这说明她逐渐适应了这个能力。
她高兴不起来。
恶魔是是对的，她太擅长了，使用魅魔的技能远比圣女更加熟练，几乎不需要练习就能很快掌握要领。
真让人恼火。
格丽薇娅关闭真视之眼，再度陷入黑暗，她却觉得安心很多。
“我在这儿。”她循着记忆在黑暗中摸索，触碰到夏洛特的手背。
格丽薇娅紧紧握住，女孩的手有些冰冷，也反握过来。
她把刀柄小心翼翼地放在夏洛特手中。
“大人？”女孩的声音紧张又迷茫。
“等会我要出去一下，他们会让我去救他们的同伙。”
“您……必须去吗？”
夏洛特的恐惧在放大，格丽薇娅尽量甩开想要干涉的想法。
她绝不能把操弄情绪当做常态，人类不会这么干，她也不会。
格丽薇娅下定决心，除非万不得已，能不用魅魔的技能就不用。
“我必须去，为了我们能逃出去。”
“我知道了，您一定注意安全。”
女孩虽然这么回答，心中的恐惧却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
没办法，格丽薇娅离开就意味着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漆黑的山洞里，害怕在所难免。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两个山贼举着火把走进来，道明来意后便将金属镣铐套在格丽薇娅手脚上。
他们一开始还对格丽薇娅如此配合感到些许惊讶，但多半以为她被吓坏了，便不怀好意地一笑而过。
全程夏洛特没说一句话，她只是看着格丽薇娅被带走，既没有流泪，也没有愤怒。
格丽薇娅没有看少女的颜色，她不想看。
无知是福。
……
……
“哥……”
卡尔从来没觉得这么窝囊。
想当初他跟大哥落草为寇，杀了不少人，抢了不少钱，也算在道上混得有些名头。
有外号的人都不简单，他大哥黑旋风是如此，卡尔也是如此。
和黑旋风不一样，卡尔长得像死去的老妈，天生生得一副好面孔，被人称为“白面游侠”。
他们兄弟俩一黑一白，从普通的山贼开始做起，看人就干，见货就掳，混到现在倒是有自己的山寨了。
也就到此为止。
下腹传来了撕裂的疼痛，卡尔还以为自己已经痛到麻木了，先前休克了几次，然后又像噩梦般惊醒，这才发现疼痛没有消退，每次醒来都更加煎熬。
“放心吧，弟弟，我会救你的。”
大哥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卡尔心中不免恐惧，倒不是因为死到临头，而是怕自己死之前大哥没在身边。
这些年，全仰仗大哥照顾。
卡尔继承了母亲的相貌，也继承了她的软弱。
每次干仗，他只负责抢货物，大哥负责杀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些人惊恐求饶的眼神，卡尔就下不去手。
这对山贼强盗来说可是致命的弱点，好在有大哥在。
“弟弟你放心，杀人的脏活交给我，你负责打猎和运货就好。”
大哥不愧是大哥，论实力，卡尔天赋比大哥强，但论果敢，卡尔不如他万分之一。
可自从狂兽开始入侵，每个地方都发生了改变。
他听说松鼠城已经沦陷，不远处的麦稻城成了最前线，各种魔兽也被赶来山里，猎物资源被不断消耗，留给他们的所剩无几。
魔狮鹫真是个强大的敌人。
卡尔自认为可以讨伐任何猛兽，他的侦查追踪能力都是顶尖级别，弓箭和短剑用得很溜，对待野兽也极有耐心。
但魔狮鹫不一样，它不是猛兽，而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就算隔着几公里，魔狮鹫都能闻到他的气味，在这样的山林中无处可躲。
它臂展长达十几公尺，张开便遮天蔽日，它有劲的鹰喙可以瞬间啄掉人的双腿，锋利的狮爪可以毫不费力地刺穿肋骨。
它的速度无人能及，人类在山中狂奔一小时不过三五里地，魔狮鹫两分钟就能触及。
因此在它的爪子挠过肚子的时候，卡尔并不意外。
巨大的应力将他击飞，从斜坡处滚落，随后重重地撞在山石上。
他佩戴了腹甲，但跟纸张一样脆弱，肚子就这样被划出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等卡尔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抬回山寨。
他僵硬地躺在床上，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和粪便的臭味，他花了好些时间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肠子的味道。
周围的人表情一脸悲伤和无奈，时不时还有声叹息。
卡尔无需加以解读就能看得出——
“没救了”，这就是他们的意思。
卡尔曾经劝过大哥去麦稻城混口饭吃，战争打起来，人都去城里避难了，那还有什么行商让他们抢劫？
猎物也没有，钱也没有，货也没有，如此下去大家都坚持不住。
大哥说他考虑过，但还是放弃。
落草为寇不易，改邪归正又谈何简单？
山贼就是山贼，杀人越货的家伙，早就没有退路了。
卡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天生就不是山贼这块料。
所以，罢了，死就死吧，也能让大哥少个累赘。
正当卡尔准备合上眼睛，迎接死神的时候，大哥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位女子。
那女子金发碧眼，穿着一袭白衣，灰头土脸的，乍一看还以为在山沟子里用土洗了遍澡。
但就算如此，卡尔依然被她所征服。
大哥好女色，卡尔也因此见过不少漂亮女子，但眼前这个是唯一让他无法侧目的。
说不上是气质还是美貌，或者二者都不是，她的存在就足以让整间屋子蓬荜生辉。
卡尔相信，就算她朝自己脸上吐口水，他都觉得欢喜。
但女子没有看他，至少没有看他的脸，她手脚被戴上镣铐，面无表情，身后的小弟催促着她走到自己床前。
“我要和他单独在一个屋子。”
女子语气充满鄙夷，在卡尔耳中却宛如天籁，他甚至有些不想死了。
“不行。”大哥的声音传来。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才能释放魔法，你弟弟伤成这样，难不成你怕我杀了他？”
沉默。
“罢了。”众人离开，留下女子和卡尔独处。
女子尝试挣脱镣铐无果，只好跪在地上，瞥视卡尔一眼。
“请问，女士芳名？”
卡尔被自己话吓了一跳，这都要死的人，怎么还想着这些？
但马上又释然了，感觉只要知道名字，死也无憾。
女子露出笑容。
不是那种开心的笑，而是惨笑，自嘲的笑，无奈的笑。
“我还没用能力呢。”女子淡然道，“你知道你快死了吗？”
她似乎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这让卡尔倍感失望，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微微点头。
女子从背后摸出一把刀，卡尔认得那刀，它的主人刚刚离开屋子。
她把刀抵在卡尔的脖子上，冰冷的钢刃染上一抹猩红。
但卡尔只觉得幸福，被这样的女子杀掉总比死在魔狮鹫手里强。
他闭上双眼，任由血液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