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岩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提灯的微光下闪烁着微光。
这地下溪流一路延伸到不知什么地方，总之三人只能一直走下去，身为帝国人的罗杰很难想象有人能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生活。
潮湿的冷风从洞穴深处吹来，混带着某种糜烂的滂臭，就像是在大太阳底下暴晒发酵的烂白菜味。
随着深入，空气变得越发浑浊，洞穴内缺乏通风，只要罗杰想要大口呼吸，就会感到胃部恶心想吐，如果憋住呼吸，就感觉胸口发闷无力。
在先前，罗杰就隐约有一点不适，但是那时还处于洞穴入口所以状况不明显，但现在越发深入，他就越发难熬。
现在的状况，似乎警示他之后要发生的意外——
突然，从罗杰的耳后响起某种奇怪的悉悉节肢声。
“啊——！”罗杰突然跪倒在地，五官痛苦地扭成一团，原本密封严肃的口中不自觉漏出一声惨叫。
“怎么了！主人大人！”黛比连忙俯下身板撑起罗杰昏昏欲倒的身躯，将其缓缓放平在地，瞳孔慌张地环顾四处。
“没事的，是虫子......该死的畜牲！”
罗杰张开手掌，早已被染成一片诡异的幽蓝色，手掌中还能见到一坨被压扁的蜘蛛壳。
“这是......海芋蜘蛛！？”黛比从那如化学品一样诡异蓝色的血液中一眼辨认出虫子的种类。“不好，这种虫子的毒素会迅速引起肌肉红肿过敏，严重起来甚至能让中毒者感觉全身被火焰灼烧！”
如黛比所言，罗杰很快头晕眼花，眼前的溪流仿佛变成了猩红的血色，然后全身的皮肤开始变得瘙痒难耐，仿佛身体开始自燃一样，从外皮一路烧到骨髓。
没想到自己为复仇做了这么多剑术训练，弄了这么多手准备，却栽在这种毫不起眼的小虫子！
“主人大人，要不我们先休息吧，这里的空气不好，加之毒素很快就会侵入鼻腔和气管导致呼吸困难！”
对于毒素，黛比虽然称不上专家，但也是略懂一二，当初放倒【凄冷死神】的毒素就是她本人亲手调配。
“不......我没事的，只不过跟过敏差不多，没什么大不了的......”
显然，那不过只是逞强——罗杰的声音很快就开始变声沙哑有气无力。
黛比明白这一点，随即从背包拿出干净的白毛巾，用地上甘美清澈的溪水湿了湿，把罗杰满头冒汗的脸轻轻擦拭干净。随后拿出一个薄铁皮制的马克杯，舀了一杯冰冷的溪水。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仍压不下那股恶心的火辣辣，罗杰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视线有些模糊。
”该死，这只混蛋虫子......”
罗杰心底怒怒咒骂自己的软弱。
“主人大人，请不要再硬撑下去了，接下来请交给我吧。”
罗杰摇了摇头，拒绝了黛比的自告奋勇。
可是，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了问题，那可麻烦大了。
现在仿佛处于一个两难的抉择——选择深入这条幽蓝的兔子洞，那么自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选择离开这里回到火红的营地休息睡觉，那么就会浪费时间导致计划脱离掌控。
更要命的是，现在罗杰做出红色或者蓝色的选择时，并不是在意识的安全矩阵里坐着真皮沙发，而是在一具被毒液侵害的身体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罗杰依然做不出选择，倒不如说他已经无法做出选择，就像是所谓的电车难题，但自己只不过是被绑在轨道上等着被碾死的可怜虫。
罗杰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无力感，就像那晚无能的自己，眼睁睁目睹双亲被杀——
突然，罗杰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抬起。
罗杰拼了命地想要睁开眼睛，但眼前的视线早已红成一片被丝丝血管覆盖，耳朵里只能隐约听到好像是黛比的声音。
既然主人大人被绑在铁道上，那么这道选择，只能由黛比去做，而她，根本不会做出第二种选择：
“比莉姐，请你把主人大人抬到外面休息。”
“那你呢？”
黛比看了看身后，那条不断散发幽蓝异光的隧道，眼神坚定决绝：
“主人大人不希望计划失败，那么只能由我来做。”
没错，黛比绝对不会放任主人的安危不管，也绝对不会让主人的愿望破产。
这道选择题，她选择两个都要。
“可是小黛比......”比莉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为什么，要为了罗杰做这么多，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你的主人，又不是你的父母或者救命恩人......”
“父母吗......”黛比想起旧事，嘴角微微上扬。
就连她的亲生父母，在过去也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只是一味的灌输她要成为龙血武卫光宗耀祖，只是一味强迫她做自己不是喜欢的事。
就算是现在她回到北岛，恐怕父母也不会认她这个屠龙失败，变成女人的家族败类——反而现在被误认为保护队友而死的英雄伊恩，恐怕父母才更喜欢。
她，早就无家可归了。
罗杰是她的主人，现在对她最亲的，除了罗杰外也想不到第二个。
更别说，主人还给予了她温暖的安心，在营地里那孤独的晚上与她共眠，安慰她，摸她的脑袋。
正如黛比家乡的格言——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
既然自己获得了主人这么多回报，那么现在也是时候做付出了。
“可是小黛比......你都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了......”比莉一脸凝重，口中想说的话就像浓痰结在喉咙。
那些都是假的啊！罗杰根本就没有在乎过你！
她想这么说，可是又不敢这么说。
虽然自己平时看上去很野性撒泼，但是本质上还是奴隶船上的那个，一到自己处理不了的局面就变回只能求饶的女奴比莉。
可黛比不一样，第一眼见到她时，她好像柔弱的瓷偶，可能一不小心摔到地上就会坏掉。
但为什么，现在她却要为罗杰做这么多事，甚至还要插手和她完全不相关的复仇。就因为这个罗杰给予了她哪怕是虚假的温柔？
哪怕是主奴关系，说实话也完全超纲了。因为无论奴隶表现得多么讨喜，该被主人抛弃时还是会被主人抛弃，比莉已经见过太多了。
比莉搞不明白，现在她只能默默接受黛比的安排，将罗杰护送回地面。
或许她一辈子都搞不明白，黛比早就习惯了以前那种，为了别人而活，为了父母的梦想而奋斗的日子。
现在她终于又能过回为了主人而活，为了主人的梦想而奋斗。
如果让她现在为了自己而活，她反而浑身不自在。
黛比望着身后逐渐远去的比莉的背影，满脸忧愁。
好像，又只剩下自己了，就像那天被关起来和巨龙战斗一样。
不，我在想什么呢，主人大人还在等我。
黛比稍微平复心情，小心翼翼探着脚步独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