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的话音刚落，比莉原本紧锁的眉头终于放下，就好像是千金一掷的豪赌客心惊胆颤地揭开骰盅，结果看到了纯豹子一样喜笑颜开。
西蒙则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感谢您的慷慨，罗杰先生。我们确实需要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罗杰没有回应，只是转身走向餐厅，背影显得有些疲惫。比莉和西蒙对视一眼，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会客用的餐厅内，长桌上摆满了银制的餐具，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
由于比莉和西蒙的突然造访，厨房对此毫无准备，女仆长局促地站在门边，手指绞着围裙低声解释：“实在抱歉，少爷……厨房今日只备了您一人的简餐。”
罗杰坐在主位上，目光游离，似乎对眼前的食物毫无兴趣。比莉和西蒙则坐在他对面，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实在抱歉，两位牧师，我现在就让厨房赶紧开工。”
“咳咳，请让我也去帮忙吧。”比莉咳了两声，像是给西蒙打的信号。紧接着跟随女仆长穿过长长的走廊。
厨房里，炉火已经重新燃起，厨师们手忙脚乱地切菜、搅汤，空气中弥漫着洋葱和香草的气味。
“比莉小姐，您不必亲自来帮忙的。”女仆长有些局促地说道。
“没关系，”比莉笑了笑，挽起袖子，“我以前还过着穷苦日子时也经常帮忙做饭。况且，我也想看看贵族家的厨房是什么样子。”
她走到案板前，拿起一把锋利的厨刀，熟练地将酸黄瓜切成薄片。刀刃与案板碰撞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仿佛在演奏一首无声的乐曲。
“比莉小姐的刀工真不错。”女仆长赞叹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谢谢。”比莉微微一笑，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刀。她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声音也压低了几分，“请问罗杰他，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吗？”
女仆长的手顿了一下，芹菜叶从她指间滑落，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少爷他……自从回来后，就感觉像是失了魂，大半天都把自己锁在卧室里，有时还传来一阵阵怪响。”
比莉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手中的刀也停了下来。她轻声问道：“他有没有提起过……一个叫黛比的女孩？”
玛丽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声音颤抖：“不，少爷他几乎没有和我们说过话。”
比莉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芹菜。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罗杰那张冷漠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谢谢你，玛丽安。”比莉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激，“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玛丽安点了点头，语气中夹杂阵阵啜泣：“比莉小姐，您一定要帮帮少爷。他……他自小，父母就被贼人所杀害，现任家主为了确保他的安危将他送到这片远离世俗的庄园，从没有同龄人与他交流过，我们这些下人也不敢随便打探......少爷他只是太痛苦了.......”
比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继续切菜。刀刃与案板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节奏却变得凌乱而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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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比莉的帮忙，厨房很快就把几人份的晚点端了上来：前菜是卡布里多沙拉和凉菜汤。主菜是酸奶油炖牛肉，主食是烤面包片配大蒜酱，以及一杯清冷的白葡萄酒，用来中和牛肉和大蒜的荤腥。
罗杰坐在主位上，目光游离，似乎对眼前的食物毫无兴趣。比莉和西蒙则坐在他对面，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西蒙手中的酒杯微微倾斜，酒液在杯口危险地摇晃。偶然间，他注意到罗杰的餐刀始终在重复同一个动作——只见罗杰不断将面包片切成规整的方丁，然后将其磊在一起后才涂上酱料下口，就像是在玩弄食物的小孩一样。
不，他并不是在玩弄食物，而是不自觉间把食物摆成堡垒围墙。
西蒙想起在大学时，他所看过的一本研究精神疾病的禁书，其中提到一些被囚禁在疯人船上游行的疯子们，在进食时也会将食物摆成围墙的样子，用以防御来自外界的侵害。
“罗杰先生，”西蒙打破了沉默，语气中更带有一丝礼貌与谨慎。“关于资金的事，我们希望能尽快落实。毕竟，时间不等人。”
罗杰抬起头，目光冷淡地扫过西蒙的脸：“你们需要多少？”
西蒙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至少需要五千金币。我们需要购买大量的食物、药品，还要为可能涌入的难民准备临时住所。”
“五千金币？”罗杰的眉头微微皱起，放下手中的刀叉，语气平静：“这不是笔小数目，就算是我不能随便拿出这笔巨款——”
“怎么？你之前在遗迹里被烧掉的那把剑就已经值3000多金币了，那时倒没见你痛心啊？”比莉刻意谈起旧事攻击道。
“比莉，休得无礼，我们是在向别人乞讨。”西蒙扯了一下比莉的衣角。“抱歉罗杰先生，若是你暂时拿不出手我们也能理解，如果那样的话就请罗杰先生借给我们一些物资吧，食物或是建筑材料都行。”
“物资？”罗杰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你们需要多少？”
西蒙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我们需要足够养活城内居民一周的食物，还有搭建临时避难所所需的木材和布料。如果可能的话，药品也是急需的。”
罗杰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食物和木材我可以提供，但药品……庄园里的储备也不多，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罗杰先生，您的慷慨我们铭记于心。”西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真诚的感激，“我们会尽快安排人手来搬运物资，绝不会给您添太多麻烦。”
“明天早上，我会让管家准备好清单。你们可以直接找他交接。”
“太感谢您了，罗杰先生！您的帮助将会拯救无数生命。”
达成交易的二人相谈甚欢，然而比莉却冷笑一声泼了一盆冷水：“慷慨？他不过是花钱买心安罢了。”
罗杰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抿了一口酒液：“随你怎么想。”
清冷的白葡萄酒入口，本应微酸干甜的佳酿却不知为何夹杂有金属的酷涩，将其强饮下肚后又回上来一股甜腻得令人头晕的铅毒味。
“咳咳......”罗杰被这怪味呛得满嘴发麻，好似舌根都发白。
“怎么了少爷？”旁边端着锡酒壶的侍女弱弱问道。
“没事.....只是今天有点胃口不好。我去一趟洗手，把我的酒杯换掉，然后重新上一杯柠檬汁兑气泡水。”罗杰吩咐过后，就一个人离开餐厅。
比莉的目光追随着罗杰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餐厅的拐角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比莉，”西蒙低声唤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你刚才的话有些过分了。罗杰先生已经答应帮助我们，我们不应该再激怒他。”
在侍女眼里，这两个牧师看起来与寻常的牧师大有不同，比起村里的牧师要更加......富有活力？从未进过城里的她甚至产生了大城市的牧师全都是这般模样的错觉。
当然，这都不过是在演戏，比莉和西蒙早就设计好了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看来，这法子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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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目光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他的脸色苍白，眼中布满了血丝，仿佛一夜未眠。
“我这喝的到底是葡萄酒还是一整瓶葡萄醋......”罗杰不断舀水洗漱，然而冰冷的水滑入口腔，反而令牙龈变得更加酸涩。
将脸洗过后，罗杰重新盯着镜子，那块本应晶亮剔透的明镜，此时却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出一个男人的轮廓。
突然间，罗杰感觉脑袋一空，好像再一次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我长什么样子来着？”
就如同他先前忘记了黛比的模样一样，罗杰现在竟连自己的模样都已忘记。
“我一定是喝醉了，可明明只喝了一小口才对。”
罗杰用手稍微擦拭镜面，试图将那股奇怪的雾气擦去，全然不知自己已被一个幽灵缠上——一个将永远伴随其身旁的凄冷死神。
雾气散去，镜中的人不是别人，而正是黛比的背影——那袭金色柔发如瀑布般淌下，娇弱的肩膀和纤细的腰间就像纺线锤一样匀称，额头还能隐约见到两根若隐若现的小短角。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喝醉了......对，我一定是喝醉了！”
罗杰伸手试图抓住镜中的黛比，然而黛比却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罗杰再次伸手，黛比再次往前，不管怎样，罗杰似乎总是距离她一步之遥。
不知不觉间，罗杰的身边已不是自己的洗手间，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该死......明天一定要找酒庄那群家伙算账！”罗杰扶着阵阵绞痛的脑袋呻吟。
突然，眼前的黛比好像停下了脚步，略微转过半身伸出手轻抚罗杰的脑门，将他的疼痛带走至九霄云外。
“不要......不要对我做这种事......我不值得你的温柔..... ”罗杰伸出手遮羞，抛弃黛比的他自知羞愧，现在竟连幻觉中的幻影都不敢直视。
但是，眼前的黛比幻影并没有停止，相反继续伸出双臂，犹如翅膀一样将罗杰抱住。
“我......我不配做这样的美梦，你快点走吧.....”
罗杰内心害怕地抗拒这梦境中的善意，然而话虽如此，但他的双臂却不听使唤，慢慢朝黛比的腰间捧去——
突然，就在罗杰的双臂即将合扣之时，身前黛比的幻影竟然突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沉溺在温柔中的罗杰
“等等，不......不要，不要离开我！”
就像是被母亲遗弃在路边的孤儿一样，罗杰拼了命呼喊黛比的名字，然而空荡荡的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回声，只有一片耳鸣般的嗡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