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片羽的温柔随风飘落，有的只有无尽的惆怅与沉重萦绕在心。
眼前的黑暗伴随黛比一同烟消云散，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罗杰的双臂僵在半空中，指尖还残留着那虚幻的触感，他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
然而，那并不是梦——黛比的幻影消失后，留下的空虚感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奴隶而已......为什么我会如此在意她？”
罗杰半扶着地面站起，感觉浑身就像大病一场一样无力，脑袋也昏沉沉的就像是打了麻醉还未完全排出体外。
擦亮镜子后，罗杰重新审视了眼前这幅灰泱泱的脸，不见一点贵族气质，反倒像在人生失意后在酒馆自暴自弃的废柴。
正当罗杰浑身烦闷时，镜中的自己竟然开口说话：
“我才没有错，毕竟当时已经没有物资了。”
镜子前的罗杰被突如其来的灵异现象吓得虎躯一震，而镜子里的自己仍在不断自言自语：
“说到底那家伙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龙，根本就是个怪物吧。”
“你.....你在......我在说什么？”
罗杰的脸上写满诧异，尽管他知道这应该也是酒醉后的幻觉梦境，但大脑依旧不受控制的主动进入其中，就像是正在做一场清醒的梦。
“那种怪物放在身边只会给自己惹麻烦，说不定哪天就会被龙血武卫找上门来，现在抛弃她这颗定时炸弹再好不过了。”
镜子中的罗杰冰染嘴唇，口齿伶俐，双眼就像法庭上的裁决者般严肃。
而相反，真正的罗杰此时就像还未脱去稚气的孩子，更显被动的不断捏着衣角：
“不.....我......她已经帮过我这么多次......要没有她我的复仇也不会这么顺利。”
“那种只会阿谀奉承的哈巴狗不就是用来利用的吗？当初买她的目的就是想借着角人族的身份靠近布莱恩，既然如今依涅天已经答应帮忙，又何须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不是的！她......黛比她还是个出色的魔法师，就算以后派不上用场也能作为出色的战力和护卫——”
“看吧，你本质上只是看中黛比的能力，你打从心底里就不真正在乎她，如果你当初早点逼问她的过往，说不定就能提前知道她的秘密从而阻止惨剧发生，但是你没有！”
“可我......和黛比一起的那几天，我是真心感觉很轻松......就像是压在背上的沉重负担终于找到了个愿意分担的同路人——”
“她根本不是和你同路人，她只是想利用你，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她那么巴结你就是想要有一个安稳的家，她也和你一样，打从心底里就从来没在乎过对方。”
“我.....不是......我......”
罗杰彻底无语，只能生硬空白的抗议几声。
相反，幻觉中自己的倒影不含半点含糊，话语和逻辑更是严密的合丝无缝，令人难以反驳。
“承认吧，你现在要怎么救她？如果因为黛比的原因而惹怒了龙血武卫，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接近布莱恩。”镜中的自己仿佛将手伸出，镜像的右手轻轻搭在罗杰的左肩安稳。“你没有，你不过是两权相害取其轻，如果不是黛比留在那拖住那条黑龙，你，比莉，还有清水城的市民，现在都不可能还在活蹦乱跳。”
“我......做的是对的吗？”
“当然。牺牲一个根本就没人关心，没有亲人的怪物换取整座城市的安宁，论谁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有那些痴情而又情绪化的人才会救她。”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所以没必要一直被那个天煞孤星缠身，去酒馆喝上几杯，再去找个女人抱一抱，过了两周你就会完全忘了她。”
“对.......当然，你说的对，我根本就没做错，我一直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怎么可能会做错呢？”
罗杰嘴唇就像触电般不断颤抖，就像是被人关在深山密林中，用以最变态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了三个月的战士，最终在痛苦和屈辱中败下阵来。
“就是这样，重新拾起你最初的目标，继续复仇吧，其他碍事的东西就全部舍弃掉！”
“嗯......我是对的，我没有错，抛弃黛比是理智的选择......”罗杰的喉头突然哽咽，随后眼框里伏笔了很久的眼泪终于缓缓落下一行：
“如果这是正确的决定......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沉重的罪恶感......”
终于，这发自真心的呐喊彻底问住了镜中的罗杰，本来那张口齿伶俐的嘴也终于哑口无言避而不谈。
“你......你回答我啊......你不是很理智吗？为什么不能回答我！”
过了许久，镜中的罗杰才缓缓开口，眼神平静，就像是终于释怀了一样：
“终于，终于有一个人成功说服我了......”
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镜中的自己终于消散，眼前模糊不清的梦幻镜像终于变作正常。
可是，这里还真的是正常吗？亦或是另一层幻觉，罗杰已经分不太清了。
“该死......该死的酒......以后每天都要做这样的梦吗？”
总之，罗杰扶着墙壁，蜷着脚一点一点回到餐桌。
“少爷，你怎么了！？”
侍女见到罗杰这副昏昏沉沉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连忙放下酒壶搀扶。
“没事的.....我只是有点醉了，抱歉两位，今天出丑了。”
比莉般摇晃酒杯，原本那双锐利的双眼也放缓许多，咄咄逼人的嘴也识趣的沉默。
看着罗杰那张痛苦的脸，比莉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曾经以为，罗杰是个冷酷无情的贵族，只顾自己的利益。
但此刻，她看到的却是一个被痛苦和自责压垮的男人。
西蒙长舒一口气，然后捏着圣物项链靠近罗杰放出凝神术。
金色的光芒就像黛比的秀发，拂过罗杰苍白的皮肤犹如春风融水，原先还模糊的视野也逐渐重新对焦。
“看样子不像只是酒精中毒，更像是有心事未解。在下曾在大学向草药师学习过一些古方，待会我会为你调配一剂助眠用的甘菊药水，喝上一瓶后倒头就睡，醒来就会好很多了。”
“谢谢你牧师，你要的东西我一定会为你准备妥当。”
说着，西蒙扶着罗杰回到卧室，而比莉则和侍女一起收拾饭桌的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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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一人独处卧室，发呆了不知多久，直到守夜人敲响12声大钟后，才缓缓合上疲倦的眼皮。
要是以后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别说复仇了，就算是想要过正常生活也是奢望。
但是，到底什么才能方法才能解救黛比，解救自己，他根本想不出来。
两害相较，难以做出全美的答案。
睡觉之前，罗杰还想再多看一眼夜空——哪怕不可能，他也几乎迷信般想从星图或是月相中找到答案。
当然，那片乌黑的穹顶什么都没有回应，甚至连洁白的月光也没有，只因今晚又是一次无月之夜。
话说，和黛比一起的那几天，似乎每晚都是这样无月之夜，也太过频繁了吧。
断了执念后，罗杰喝下甘菊药水，微苦回甘的味道夹杂烘干的草药醇香直冲脑门，很快就令罗杰进入宛如头被砍断搬的深眠，进入那没有梦者的梦，就像黛比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