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k wil nog voortleven, ook na mijn dood!
我希望在我死后仍然活在人们心里!
——一九四四年四月五日 安妮·弗兰克
医生将手背在身后站在病床边。
窗边摆着鲜花,粗壮的花茎笔直地向上伸展,顶着几朵盛开的白花。
那仿若于夜空中绽放的烟花,每当雪白的窗帘随风摇曳,阵阵花香便扑鼻而来。
医生再次开口。
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还是,泣不成声。
“不要再,继续了。还是,放弃治疗吧。”
9月25日,星期三
一般来说我是不会独自一个人离开医院前往市里的,就在前不久医生给我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虽然已经做了有心理预期,不过还是难免的对未来以及对死亡我产生了天然的恐惧,不过还好,我也仅仅是在那个时候,在医生的视线下,略微的留下了一点的眼泪。
不知道是否应该庆幸,除了一直在照顾着我的医生,没有任何一人看见了我当时在落泪,至少在那个时候,这点算是给予了我小小的自尊心一点点慰藉。
手中黑色的雨伞一点点的在承受着来伞面雨滴所带来的压力,举着伞柄的手腕随之长时间的停滞而肌肉酸痛,自打开始长期卧床以来,我的身体机能开始逐日渐渐下降,虽然还不至于变成连走路都会困难的让人搀扶的废人,不过想要像以前那样长途跋涉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走进市里的图书馆,我卷起折叠伞,却发现束带上那个生了锈的金属扣怎么也合不上,只好任凭雨伞再次散开。
手里握着还在滴水的伞,活像是抓着一只刚刚捞上岸的水母,图书馆的管理员显然在怠工,并没有在门口架起供人领取塑料袋的装置,也没有拿着拖把到处奔走。
只是一脸疲惫的趴在前台上,用手微微撑着脑袋,迷迷糊糊的打着瞌睡。
雨水一滴一滴从伞上落到我脚边的地板上,很快就汇成了巴掌大小的一摊。
今天是工作日,市里的公立图书馆里面显然并没有什么人,本来就偏向于冷清的图书馆内这下更显得冷清些许了。
以前我每周六在这附近的商业大厦里面上补习班,毕竟家也只隔了一站地,同时在补习结束后总会喜欢到这座图书馆自习,顺便借几本书回家。
毕竟市里面的公办图书馆就建在这栋我常来补习的商业大厦对面。
虽然说现在的我其实更想去学校呆一会,不过介于现在已经快濒临午后,快要到放学的时候,去了也待不了多久,于是想了想后便又作罢,改道来了这座图书馆。
在门口处甩了甩伞上的水珠,随之我往自己常常阅读的图书区走了过去。
刚刚推门进来的声音并没有惊动前台打着瞌睡的图书管理员小姐,不过或许是我有把雨声和风声带了进来,她舒缓着的眉毛有略微的皱了皱。
不过随即便轻微地动了动脸,舒缓着又酣睡了起来。
几乎没有人的图书馆里很安静,现在因为空旷,现在回荡着的,只有我那劣质运动鞋触及地面时所带来的“哒哒”声和雨水拍打在玻璃上所带来的让人无端惬意的“滴答”声。
伴随着淡淡的纸墨气味,在这样的环境下,的确很让人助眠。也难怪前台小姐会睡得这么香了。
安静地来到了“轻小说区”这是去年新设置的图书区,收录了不少出版了的文库书,不过因为这里是小县城的原因,加上市里对图书馆的投资力度并不大,所以入目的基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小说。
这里的“老”算是双关,不仅题材偏老,而且大多数的书本质量也不算是乐观,纸张因为长期没有保养而泛黄,印在上面的油墨也有些发淡。
小说大多数都是以推理向和日常向为主,并没有收入近些年比较火的异世界题材。没有太让人抓眼的地方,不过用来打发时间也算是良品了。
坐在窗边,我安静地翻阅着摆在桌上的小说,时不时停下思绪望向落满水珠的窗户,前台的小姐姐貌似是刚刚睡醒,此时正摆出了一副呆呆的模样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疾病会让人觉得时间开始变得格外的漫长,每一天每一秒都度日如年一般,而幸福的事情又会让人感觉时间转瞬即逝,那么何不去试试放下一切,好好去享受幸福的事情呢?”
刚刚办理了出院手续,身为青梅的夜嫁就来看了我,在细雨中,她如此道。
“──这世界上有很多不知道比较好的事情,到死之前会遇到多少这类事情,全看那个人的运气了。”
说着意味不明的话,夜嫁语气随意地这么道。
“还有啊,也有很多不去想才能活得痛快的事情,会思考多少这类事情就全看那个人本身的特质了。”
“……你干嘛突然说这个啊?”
夜嫁微微晃动着手里的伞柄,我目不转睛地隔着雨水看她,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那是我那天第一次仔细看夜嫁。
露出漂亮形状额头的挑染成黑金色的清爽短发,轻盈的细长眉,以及直率看着对方的诚挚眼神。明明和平常相同,却感觉和记忆中的脸蛋有所不同。
就在我想着到底哪里不同,才发现是她化了淡妆时,夜嫁开口说:
“你认为呢?”
“什么?”
“我刚刚说的话。”
她像是在安慰着我,但我却对此并无太大的感想,对于我来说,的确没有什么幸福到能值得为此而付出代价的事。
而夜嫁貌似也明白了我在想些什么,微微扬了扬伞柄,故作一脸轻快地开口如此道。
“──我先回家啰,阿简你也早一点回家。”
接着留下我一人,夜嫁在雨中离去。
话说那时好像还是中午,且已经过了午休的时间了,当时夜嫁她这是亦如往常一样,旷课了啊…
生病这两年来我总感觉自己开始逐渐的跟这个世界开始变得有些格格不入,在我眼中周围人开始很快的变得陌生了起来,无论是父母还是朋友,一直都有一种淡淡的隔阂感堵塞在我的心中。
逐渐的这种隔阂感慢慢放大,我也逐渐尽量的开始减少了自己与他人间的交流和相处。
我说不清楚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我的时间其实也并不算多了来着。与其说等到临终的时候给家人朋友们带来困扰和悲痛,不如说一个人安静的享受余生和死后才符合我的性格。
“啊…坏了。”
小小声的自言自语了一句,等我从思绪里面抽出身来之时,时间显然也已经到了该闭馆的时候了。
挂在墙上的钟表显示着现在是6:30左右,先前还在前台打着瞌睡的管理员小姐,此时正一脸困扰地站在我的身边。
明白是自己给她人造成了困扰,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等回顾到桌面上的推理小说时,才发觉阅读量还不到三分之一。
“抱歉抱歉。”
连忙站起了身,我用着磕绊的语气慌张地道歉着。
“额…没事,也没有耽误太长时间,对了如果您要是对这本小说感兴趣的话,是可以借走阅读的。”
管理员小姐可能是因为我的举动因而有些困扰地皱了皱眉,随后又摆出来了营业性的笑容朝我放在桌面上翻开了的推理小说指了指。
“啊…好……”
微微犹豫了一下,我其实并不是太喜欢这本小说而看入神忘了时间,具体来说,到现在自己都看了些什么,都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不过随着管理员小姐的指尖我看向了小说翻开的页面,不知为何,我还是决定把这本自己根本没有用心翻阅的书带走。
在交了押金后,我就这么用一次性便利袋装提着书,走出了挂上闭馆牌子的图书馆。
撑开伞,于中午便开始下起的小雨在午后已经有明显变大了,时不时有雨滴顺着风落到了我的脸上,沾湿了挂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
微微呼出了一口堆积在肺内的气体,跟随着周边店铺一同走出的人潮,我缓缓往现在居住着的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不过我却并没有到最近的地铁站,反而逆着放学,下班的人潮顺着街道往另一条略远的回家路走着。
说实在话,此时此刻的我,内心深处对于那个已经整整两年无人问津的出租屋并无多少期待。
或许那里依旧会保持着当初离开时的模样,几乎不会有什么显著的改变。只是,不知为何,我对那种缺少“人气儿”的氛围着实提不起半点兴致。
尽管如此,即便心中对回家这件事存在些许抵触情绪,可一时之间,我竟也想不到还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于是乎,就在这彷徨无措、茫然若失之际,一座横跨于河流之上的桥梁蓦然映入我的眼帘。
鬼使神差般地,我停下了原本有些踉跄的脚步。
桥上闻到浓郁的水的气味,我把手放在雨水染湿的栏杆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河面掀起白色泡泡的黄浊水流不停、不停朝下游流逝好长一段时间。
到底就这样看了多久呢?
不知何时,波涛汹涌的河面变得平静。
雨停了。
越过了黑伞看向天空,仍旧是灰暗的天色,感觉还是随时都可能再下起雨来。
正当我呆站在桥上时──
……好想跳下去。
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接着我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
我并没有对什么事情深刻绝望,即便是刚开始被鉴定出绝症的时候我有着的也仅仅是“啊,我居然中招了啊”的茫然感。
但是,“想就这么跳下去”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就觉得没有哪句话能更贴切地表现我现在的心情。
和“想死”不同,是“想消失”。
褐色川流唰唰流逝。
我稍微伸展放松自己紧绷的身体后,又再次靠上栏杆。
“呼”地叹了一口气。
是因为连续两年都待在医院里面才出现这种想法吗?被飘散在医院中的死亡气息触发,不管愿不愿意,都让我开始意识到总有一天会迎接的死亡以及到死之前的漫长过程。
──不对,真的是这样吗?
水声“唰唰、唰唰”充斥我的大脑。
……仔细想想,“想消失”的心情只是没说出口,感觉很早以前就隐约存在我的心中。
似乎要想起什么了,记忆染上一片浓雾。
这种心情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啊……
这么想着我游离着的视线突然间好像捕捉到了什么,随着视线的焦距,在我的瞳中,河流的中央处的石块上,一道不算高大,略显消瘦的身影向着湍急的河水里一跃而下。
“啊?”
被眼前的情景所冲击到了,我微微愣神了一下,等到回过神时,那道身影已然倒在了湍急的河水里面了。
“开玩笑…的……吧?”
刚刚下过雨的河水异常的湍急,那瘦削的身影仅仅是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近乎沉底,随之河面上的涟漪与浮沫,在黄褐色中一抹金色映现在我的眼中。
因为我现在正处于下游,伴随着河水的冲刷下,本能性挣扎着的瘦削身影也逐渐向我涌来。
出于对自己还是否保有人性的纠结,我在下一轮呼吸到来之前,身体便已经优于大脑做出了行动。
连忙放下了手里提着的书和伞,我连忙跑到了桥下,在奔腾着的黄褐色河水岸边,我捕捉到了那道被河水裹挟着,正朝着我挣扎而来身影。
河水并不算深,应该刚刚触及腰部,不过因为是雨后,再加上河底现在冲刷堆积着的淤泥,贸然下水以我这副身子板也只有送死的命运。
微微环顾了四周,我便注意到了堆积在岸边的不知是用作什么的长条木棍,在心中暗念着“救人为大”,我便直接抽出了里面最粗,最长的一根。
“喂!能听见嘛?抓住木棍!”
这么用尽着肺里所有的气体和力气,我边用着我自己都觉得震耳的声音大喊着,边把棍子尽量伸到了河中。
挣扎着的身影显然是注意到了我的大喊和我递出着的木棍,挣扎着挥舞着手抓住了木棍的另一端。
好沉!
随着手臂猛然传来的拉力,我只觉得身子一歪,险些差点一同被带入水中,稳住了下身,我只感虎口火辣辣的疼。
没有打磨和修剪过的木棍表面异常的粗糙,再加上刚刚那猛然的拉力,现在我的虎口很明显已经被磨破。
“喂!不要拽,这里的水很浅,稳住身子站起来。”
这么喊着,我略微加大了握持木棍着的力度。
貌似是反应了过来,那身影缓缓稳住,随即缓慢地开始向岸边移动。而随着她的移动,我也微微呼出了一口气。
河水依旧湍急,不过此时我已经丢下了木棍,没顾身下裤子坐在了河边湿润的泥土上,大口喘着粗气。
在我的身畔,有着一个身上还在滴着河水,蜷缩起身体,抱着腿的瘦削身影,那抹金色,也湿哒哒的贴在脸旁,不雅地滴着污浊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