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情人诊疗档案】
一
这座城市总是阴雨连绵。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像是一面面冰冷的镜子。写字楼里的人们匆匆忙忙,为了生存而奔波,为了欲望而挣扎。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在这个巨大的迷宫里寻找出路。
我也是其中之一。三十岁,在一家中型公司做技术主管,收入尚可,但总觉得生活缺少些什么。父母在老家,时常打电话催婚。朋友们都已成家,聚会时谈论的都是房贷、孩子和柴米油盐。只有我还是一个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飘荡。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公司的电梯里。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中。
我在一楼大堂等电梯,看着玻璃门外的雨幕发呆。最近工作压力很大,我总是感觉很疲惫,也很寂寞。三十岁的年纪,还是单身,在这个城市里像一片随风飘荡的落叶。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门开了,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她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头发微微有些湿,大概是被雨打湿的。我们目光相遇的瞬间,她对我笑了一下,是那种很淡的、略带疏离的微笑。那个笑容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下雨天,那时我也是这样,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感到孤独。
我按了二十层的按钮,站在她对面。电梯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不是那种浓烈的香气,而是一种让人莫名心安的味道。那味道让我想起了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但又带着一丝甜美,就像是在苦涩的药剂里加入了蜂蜜。
透过电梯镜面的反光,我看到她在整理头发,动作很优雅。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涂着淡淡的粉色指甲油。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双手有种说不出的熟练感,就像是经常做一些精细的工作。
到了十八层,她走出电梯前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让我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暧昧或者挑逗,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直到电梯继续上行,我才注意到她落下了一张名片。我捡起来,上面写着:"企划部 林梦"。
名片很普通,但翻到背面时,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细节:右下角有一个很小的红点,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过。当时我没有在意,后来才明白,那个红点是整个陷阱的第一个标记。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新来的企划总监。更巧的是,我们公司接下来的项目要和她的部门合作。第一次项目会议上,她还是穿着那件黑色套装,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我发现自己总是不自觉地看向她,而每次抬头,都会对上她若有似无的目光。
那种目光让我想起了动物世界里的场景:猎食者在观察猎物时,也是这样耐心而专注。但在当时,我把这种不安归结为对新同事的好感,把那种被注视的感觉理解成暧昧的信号。
会议结束后,她叫住了我:"王工,上次是不是你捡到了我的名片?"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点点沙哑,就像是一杯陈年的红酒,醇厚中带着一丝危险的味道。我点点头,正要解释,她却说:"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丈夫。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厅,我们正聊着项目的事,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桌边。"老婆,这是同事?"他问,语气很平和,但眼神让我莫名不安。那是一种医生看病人的眼神,冷静、专业,却又带着一丝评估的意味。
她介绍说这是她丈夫,在医院做外科医生,经常上夜班。我注意到他的手,修长而有力,手指关节有些突出,是经常做手术的人特有的特征。他的眼睛藏在金丝眼镜后面,让人看不清情绪,但我总觉得他在用一种衡量的目光打量我,就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之后的日子,我们的接触越来越多。项目会议、资料交接、加班时的晚餐......每次见面,她都会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暗示。有时是不经意的触碰,有时是长久的对视,有时是工作群里的私聊消息。每一个暗示都像是一根细线,慢慢地把我往某个方向牵引。
我知道这是在玩火。每次看到她办公桌上的结婚照,心里都会有一丝愧疚。照片里的她穿着婚纱,笑得很甜,丈夫搂着她的腰,看起来是那么幸福。但诡异的是,我总觉得照片里丈夫的眼神在看着我,那种审视的目光让我不寒而栗。
微信上的聊天从工作慢慢变成了生活。她会说丈夫经常不在家,说一个人很寂寞,说想找人说说话。我知道自己应该保持距离,但每次看到她发来的消息,还是会忍不住回复。
有一次加班到很晚,她突然问我信不信命运。我说不信,她笑了:"可我觉得我们的相遇就是命运。"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忧伤,"你知道吗,我和他之间,早就没有爱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她继续说:"他整天忙着工作,连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结婚三年了,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有时候我觉得,他眼里只有他的手术刀。"
我开始同情她,也开始为她找借口。也许这段婚姻确实出了问题,也许我能给她一些安慰。但每次这么想,办公桌上那张结婚照里丈夫的眼神就会变得格外刺眼。
终于有一天,她发来了一条消息:"老公今晚值班,要不要来我家?我们可以好好聊聊。"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但身体却已经在打字:"好,地址发我。"
她发来的是城东的一个小区地址,说晚上十二点后到。我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跳得厉害。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先生,这么晚了,是去见女朋友吗?"我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的经历,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不可收拾。每次她丈夫值夜班,我们就会约在她家。时间总是定在凌晨一点到三点半之间,她说这是最安全的时间段。
但我没想到,这个时间段最后会成为我的催命符。
之后的项目会议越来越频繁。每次会议,我都会刻意选择靠近她的位置。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心思,总是会"不经意"地让我们的距离更近一些。有时是借着讨论文件的机会靠过来,有时是在茶水间"偶遇",有时是加班时送来一杯咖啡。
我注意到,她的咖啡总是带着一种特别的香气。不是普通的咖啡香,而是掺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每次喝完,我都会感觉特别放松,思维却异常清晰。我以为这是什么进口的特殊品种,还特意问过她在哪里买的。她只是神秘地笑笑:"这是我丈夫从医院带回来的,说是能提神醒脑。"
办公室里开始有人议论我们。茶水间里,我经常能听到同事们的窃窃私语。"他们走得太近了","她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小心她老公知道"......这些话语像一根根细针,刺得我心里发慌。但奇怪的是,每次和她见面后,这些不安就会烟消云散。
我开始注意到一些奇怪的细节。比如她的办公桌上,除了那张结婚照,还放着一个奇怪的摆件: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某种透明的液体。当我问起时,她说那是她丈夫送的礼物,是某种稀有的香水。但那个瓶子的形状,让我想起了医院里的药瓶。
二
第一次去她家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夜晚。
我提前做了很多准备。手机调成静音,微信关闭了定位,打车绕了几个路段才到小区。保安室黑着灯,我按照她的指示,从侧门溜了进去。
她家在十六楼,我走楼梯上去,不敢坐电梯。楼道里的声控灯一层层亮起,我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像是有人在跟着我。每上一层,心跳就快一分。
到了十六楼,我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门开了,她穿着睡衣站在玄关。屋里很暗,只有客厅的落地灯亮着,投下一片昏黄的光。
"进来吧,"她轻声说,"我煮了咖啡。"
我跟着她进了客厅。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三居室,家具都是宜家的风格。茶几上放着两杯咖啡,还有一个相框,是她和丈夫的合照。她看到我盯着照片,随手把相框扣了下去。
咖啡有一种特别的香气,带着某种说不清的味道。喝下去后,我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意识却异常清醒。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既放松又紧张。
后来的记忆变得模糊。我记得她带我去了卧室,记得看到床头柜上有个小玻璃瓶,记得她说了些什么,但具体的细节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唯一清晰的是那种奇异的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意识却格外敏锐。
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我躺在她的床上,浑身无力。她坐在床边看手机,见我醒了,笑着说:"睡得好吗?"
我想起身,却发现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针眼。"这是......"我刚要问,她就俯身过来吻我,打断了我的话。
"时间不早了,"她说,"你该走了。"
走出小区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她家的窗户。十六楼的位置,灯还亮着。那个亮着的窗户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是某种陷阱的入口。但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
走在楼道里时,我注意到墙上的涂鸦。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在声控灯的照射下,像是一些扭曲的人体轮廓。有几处特别显眼的划痕,就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墙上抓挠过。当时我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涂鸦,后来才明白那些可能是前人留下的求救痕迹。
她的家比我想象的要大。客厅里的装修很讲究,但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比如那些装饰画,画面都是一些抽象的人体,姿势扭曲,像是在痛苦地挣扎。茶几上除了咖啡,还放着一些看起来像是药片的东西。她说那是维生素,但我注意到包装上的文字都是一些陌生的医学术语。
那天晚上之后,我开始注意到身体的变化。不仅仅是那个小小的针眼,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是身体里被植入了什么东西,在慢慢生长,在悄悄改变我的意识。
我开始对医院产生一种病态的迷恋。每天下班后,我都会不由自主地绕道经过几家大医院。那些亮着灯的手术室,那些穿梭的医护人员,那些深夜出入的救护车,都让我产生一种奇怪的亲切感。我甚至会站在医院门口,贪婪地呼吸着那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三
第二次约会前,我做了更多准备。在手机里装了定位软件,在衣服里缝了录音笔。但这些准备最后都成了笑话,因为我的身体早已不受自己控制。
那种奇异的渴望越来越强。我开始做一些古怪的梦,梦里全是手术室的场景。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那种失控的感觉。就像某种瘾,明知道危险,却无法抗拒。
第二次见面时,我注意到房间的布置有些变化。客厅中间多了一张看起来很高档的真皮躺椅,她说是丈夫送的礼物。墙上新挂了几幅装饰画,都是一些抽象的人物剪影,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扭曲的人影让我感到莫名不安。
在浴室里,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没关好的储物柜,里面似乎放着一些医疗用品。正要仔细看时,外面传来钥匙声。她的脸色突然变了:"不可能,他今天明明要值班的!"
我被推进衣柜。从门缝往外看,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更糟的是,我发现衣柜内壁上有些可疑的划痕。
外面传来对话声。
"亲爱的,你怎么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手术提前结束了。"是她丈夫的声音,"今天的供体很特别。"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供体?我看到她丈夫走进卧室,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在失去意识前,我终于明白了那些照片的含义。
药物依赖的症状越来越明显。我开始出现幻觉,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走在街上,每个人的眼神都让我觉得可疑。我开始疯狂地搜索各种药物成瘾的信息,试图找出自己到底中了什么毒。但搜索的结果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这可能是某种新型药物,专门用来控制"供体"的意识。
我尝试戒断。整整三天,我把自己锁在家里,关掉手机,切断一切可能的联系。但那种渴望如同实质的藤蔓,从身体内部生长,缠绕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开始出现严重的戒断反应:剧烈的头痛、全身抽搐、难以控制的呕吐。最可怕的是,我开始出现幻觉,看到自己被放在手术台上,一点点被切割成碎片。
四
第三次,我还是去了。这一次,我已经知道自己是在走向死亡,却无法停下脚步。那种药物的依赖太强了,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把我牵引向那个房间。
我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去。整整一天,我都在和内心的欲望抗争。那种渴望已经不仅仅是对她的迷恋,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可怕的需求。我的身体在叫嚣着,渴求那种奇异的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像是毒瘾发作。
我去看了好几个心理医生,但他们都无法解释我的症状。我试图报警,但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有说服力的证据。那些可疑的细节在白天看来都那么模糊,那些恐惧在阳光下显得那么荒谬。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偏执了,是不是把一些普通的巧合想得太复杂。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出现断层。有时候会恍惚地在陌生的地方醒来,有时候会发现身上多了一些我不记得的伤痕。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怀疑自己的感知。也许去见她一面,能解开这些谜团?
晚上十一点,我躺在床上,浑身发抖。那种渴望越来越强烈,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血管里爬行。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拿起手机,看着她发来的地址。新地址,她说换了地方,更安全。
我知道这是陷阱。可能是最后的陷阱。但我的身体已经不再听从大脑的指挥。某种程度上,我甚至开始期待那种失控的感觉。那种漂浮在半空中的感觉,那种意识清醒但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就像是某种极致的体验。
出租车在午夜的街道上穿行。司机问我是不是去见女朋友,我说是。他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这么晚还约会。我看着后视镜里他的眼睛,突然有种错觉,那双眼睛和她丈夫的眼睛一模一样。
新的地址是在城郊的一栋别墅。四周很安静,只有几盏路灯昏暗地亮着。花园里种着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走近时,我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像是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但更浓烈。
门开了。房间里的布置完全变了。不再是温馨的家居风格,而是冰冷的医疗风。客厅中间赤裸裸地摆着一张手术床,四周是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医疗器械。墙上的照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手术记录和器官移植的图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混合着消毒水、腐烂的气息和某种说不出的药味。我的双腿发软,想要转身逃走,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里走。
她已经不在了。床上躺着的是她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她穿着那天见我时的黑色套装,但已经被血迹浸透。她的眼睛大睁着,似乎在控诉什么。我这才明白,她最后是想要救我,但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的丈夫站在门口,穿着手术服,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那副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神,依然是那么冷静、专业,带着一丝评估的意味。
"你知道吗,"他说,声音里带着某种病态的温柔,"她总是心软。每次都想警告'供体',所以......"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一个"供体"。那些暧昧的眼神、那些温柔的话语、那些看似巧合的相遇,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而她,可能也曾经是个"猎手",直到良知让她想要改变。
但已经太迟了。我感觉到药物的作用开始发作,那种熟悉的眩晕感涌上来。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他戴上了手术手套,听到他说:"放心,我会让你的器官发挥最大的价值。"
五
一个月后,某家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明亮的日光灯下,消毒水的气味格外刺鼻。走廊里回荡着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像是某种生命的倒计时。
"这个月的手术数据很理想。"院长看着报表说。
"是的,"一个戴口罩的医生说,"特别是一些特殊项目,进展得很顺利。"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照片,被其他文件半掩着。照片的一角露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个姿势让人想起了某种祭品。
在医院的走廊尽头,一个新来的女医生正在查看病历。她长得很漂亮,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她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涂着淡淡的粉色指甲油。
"张医生,"路过的护士叫住她,"刚来的那个病人,是器官移植手术吗?"
"不是,"她微笑着说,"只是一个普通的体检。"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点点沙哑。
护士走后,她打开手机,看着社交软件上的消息。她有很多个账号,每一个都对应着不同的身份:人力总监、企划经理、市场主管......每一个身份都是为了寻找特定类型的"猎物"。
她的目光停在一个刚加的好友上。对方是个年轻的销售经理,朋友圈里充满了出差的照片和对生活的感慨。他说自己在这个城市很寂寞,想找个人聊聊天。
"我也是,"她回复道,"要不要出来喝杯咖啡?"
发完消息,她看了看手表。马上就要下班了。今晚她约了那个销售经理见面,在一家安静的咖啡厅。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无色的液体。
在这个城市的地下,存在着一个庞大的器官交易网络。那些高级医院的某些特殊病房,那些深夜行驶的医疗车,那些突然消失的年轻人......每一个环节都是这个黑暗产业链的一部分。
而这个网络的猎手们,总是善于伪装。他们可能是你的同事,可能是你在社交软件上认识的网友,可能是你在咖啡厅偶遇的陌生人。他们了解人性的弱点,知道如何利用寂寞和欲望来设置陷阱。每一个温柔的微笑,每一次偶然的相遇,都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狩猎。
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每一个孤独的灵魂都可能成为下一个猎物。而那些看似温暖的邂逅,可能正是通向死亡的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