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清晰无比的两道红杠出现在眼前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跌坐在卫生间的瓷砖地上,久久无法回神。
“怀……怀孕了?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地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儿时为了保护十喜子从高处摔落,导致子宫严重受伤,医生曾断言她很难再受孕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出来。这个孩子……是奇迹!
巨大的惊喜瞬间淹没了她!她要做妈妈了!这个她以为此生无望的身份!然而,狂喜过后,冰冷的现实像潮水般涌来:
孩子的父亲是结城苍也!那个她拼命想逃离的豪门少爷!
她一个刚失业的普通人,如何养育孩子?
仅靠积蓄,连产检、生产的费用都捉襟见肘,更遑论后续的奶粉、教育?
她爱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这是上天赐予她的奇迹,她绝不能放弃!可如果留下孩子,她将永远无法摆脱和结城家的纠葛。苍也知道了会怎样?他的家族会接受她和这个孩子吗?让孩子在那种复杂的环境下长大,或者……没有父亲?任何一个选择都让她心如刀绞。
在妹妹的坚持下,六花终于去了医院做详细检查。医生的诊断却让她如坠冰窟:
“泽田小姐,你的子宫情况特殊,这次怀孕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挑战。目前胚胎着床的位置不太理想,孕酮水平偏低,有先兆流产的迹象。而且考虑到你过去的病史……我的建议是,立即住院观察,进行保胎治疗,绝对卧床静养。否则,这个孩子……恐怕很难保住。”
住院?保胎?这需要钱,需要人照顾,需要稳定的环境……这些,她现在一样都没有!巨大的经济压力和身体上的脆弱让她濒临崩溃。她失魂落魄地拿着检查报告走出诊室。
“六花!”
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在走廊响起。结城苍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显然是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他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手中的报告,眼神一紧,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怀孕了?我的孩子?”他的声音带着震惊,但更多的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并非全然是抗拒。
六花看着他,连日来的恐惧、委屈、对孩子的担忧、经济的压力瞬间决堤,眼泪汹涌而出。她捂着脸,泣不成声地哭诉:“是……是你的……可是……我不行的……我配不上你,我们家差距太大了……我没有工作,我养不起他……医生说他现在很危险,要住院……可我……呜……”
她的自卑,她的无助,她字字句句都在为孩子考虑而非为自己索取什么的态度,像一把重锤,狠狠击中了苍也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看着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苍也心中最后一丝因为被“玩弄”而产生的愠怒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澎湃的怜惜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与……爱意。
他上前一步,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坚定地将哭得浑身颤抖的六花紧紧拥入怀中。
“傻瓜!”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谁说让你一个人承担了?这是我的孩子,更是我们的孩子!我会负责,对你负责,也对孩子负责!六花,听我说,”他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里面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深情,“我不管你信不信,从在酒吧你看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昨晚……不是意外,是我想要你!现在,我更确定,我要你,也要我们的孩子!嫁给我,六花!让我照顾你们!”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求婚的告白,让六花彻底懵了。她看着他眼中真挚的光芒,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力量,那颗因为受伤和自卑而紧紧封闭的心,裂开了一道缝隙。也许……也许可以相信一次?为了孩子?
然而,现实远比爱情残酷。当苍也带着六花回家,郑重地向父母宣布要娶她并告知她怀孕的消息时,遭到了结城夫妇激烈的、毫不留情的反对。
“胡闹!一个来历不明、用手段怀上孩子的女人,也配进我结城家的门?”
“苍也!你是要继承整个集团的人!你的妻子必须是门当户对、能给你助力的大家闺秀!而不是这种……”
污言秽语和冰冷的算计像刀子一样扎在六花心上,也彻底激怒了苍也。他看着父母眼中只有利益没有温情的冷漠,看着六花苍白隐忍的脸,心中做出了决定。
深夜,他带着简单的行李和一张存有他个人名下资金的卡,找到了暂时安置在酒店等待住院的六花。
“六花,我们走。”他的眼神坚定如磐石。
“去哪?”六花泪眼朦胧,呢喃相问。
“随便吧,天涯海角,去一个只有我们和宝宝的地方。”
六花看着他眼中的决绝和为自己对抗全世界的勇气,所有的顾虑和自卑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感动和爱意冲垮。她扑进他怀里,泪流满面,用力点头:“好!苍也,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他们像一对亡命鸳鸯,逃离了繁华却冰冷的东京。苍也利用自己的资金和人脉,选择了一个远离本土、宁静宜人的南方海岛小镇。他用一个化名,在小镇风景如画的港口边,开了一家别具风情的酒馆,名字就叫“六花”。他亲力亲为,从装修到进货,学习调酒,笨拙却无比用心地经营着这个小家未来的根基。
在苍也无微不至的呵护和宁静安详的环境下,六花安心养胎。苍也包揽了所有家务,笨拙地学着煲汤,每晚给她按摩浮肿的小腿,对着她隆起的肚子温柔地讲故事。远离了城市的纷扰,他们的感情在平凡的日子里愈发深厚。几个月后,一个健康的男婴在岛上的小医院呱呱坠地,哭声洪亮。
“亲爱的,给他取个名字吧?”六花怀抱着宝宝,温柔地说。
苍也一边逗他玩,一边诗情画意地描述:“雪花融化,枯草复青,万物复苏,川江汇海,他是我们相遇融合的结晶,就叫他川江吧。(注:六花(りっか):指雪花结晶的形状,也用于描述六边形的雪花,苍也(苍い):形容草木苍翠茂盛之貌)”
“真好听,就叫他结城川江吧。”
“川江。”
“小江~”
“哇——”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在一次常规体检中,六花被查出罹患一种罕见的免疫系统疾病。岛上的医生束手无策,建议她回东京大医院诊治。而六花在网上搜寻了一番后,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和自己患有相同疾病的人无一不在几年后毙命。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看着蹒跚学步、咿呀叫着“妈妈”的小江,看着为了她和孩子放弃了家族、全心全意经营着小酒馆的苍也,六花心如刀割。她无法想象自己离开后,苍也和小江会怎样。苍也为了她,已经抛弃了太多太多。
当然,目前已经有新研发的靶向药物,凭借结城家族的人脉想要接触到应该不成问题,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一定会倾尽所有,甚至不惜回头去求那个冰冷的家族来救她!先不说结城家会不会出手救她,可……她又怎么会让苍也为了自己向家族低头屈服!
不!她不能拖累他们!
一个痛苦却坚定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离开,以不爱了的名义。
那天,趁着苍也外出进货的空隙,她哄睡了小江,不舍地多看几眼他可爱的睡颜。带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她挥泪签下自己的名字,头也不回地走向玄关。
抓在把手上的那一刻,她浑身颤抖,她知道,这一去便是再不相见,苍也会失去他最爱的妻子,小江也会失去他最爱的妈妈。
痛心疾首之际,一声呼唤敲碎了她的玻璃心:
“妈妈。”
她惊慌失措地扭过头,看见小川江站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亮晶晶的大眼睛瞬间涌出泪水来:
“妈妈,不要走!不要离开小江……”
这一声妈妈叫的六花心都化了,她抹去眼泪,跌跌撞撞地奔向他,一把抱住小江,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瓜,哽咽着安慰道:
“妈妈不走,妈妈不走!妈妈一直陪着你,妈妈永远陪着小江!”尽管六花明知这是一句不可能的谎言,但母性的温暖让她情不自禁。
她反悔了:本想将小江留给苍也的,毕竟自己是一个将死之人,但转念一想,苍也带着小江又该如何呢?如果返回家族,他们又该如何对待小江,苍也也会被夹在中间为难……
一念之差,她抱起小江,拉上行李箱匆匆离开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屋子和桌子上已经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