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鸟小姐这样说,原本好不容易创造的欢愉氛围再次降到冰点,晴香笼住六花的手,轻声呼唤:
“妈妈……”
“可恶……咳咳……可恶的病魔,总是在……咳咳……关键时刻扫兴呢。”六花气鼓鼓地说。
“不舒服的话就少说一点吧。”面对孱弱的六花,父亲也不忍心厉声相向。
“哼!咳咳……”
窗外的景色渐渐停歇,我们在一处小岛的机场成功降落,小鸟小姐左右一想,道:
“太太,若是您实在痛苦,请允许我为您施针吧,虽然会限制一些行动,但至少让您好受一点。”
“现在就施,她不方便我可以抱着她,没关系的,快!”父亲催促道。
“苍也~你还是那么偏执。好吧!有人代步何乐而不为呢,咳咳,麻烦你了,小鸟小姐。”六花故作轻松地回答。
“乐意为您效劳。”说完,小鸟小姐将六花平放在床上,取出一根根消毒过的银针,精准地刺入她的身体中,几针过后她的表情明显好了许多。
接下来便由父亲背着她,我们一起回到了那个小镇,那个她和他私奔的目的地,那个我出生的故乡。父亲特意不让侍从跟来,随行的也只有小鸟小姐一人,我们都换了便装,像是来此旅游般漫步在老街上。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带我来这。”六花趴在他肩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你当初就带着我的儿子从这跑的,我当然要把你捞回来。”
“切——要不是我病成这样子,没法反抗,你怎么可能捞的到我?”
“我说过,我可以放你走,但翻遍整个世界也是要找到你的。”
“哇,好浪漫呢~那……另一个世界呢?”
“六花你……”
“哎呀,好啦好啦,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六花说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弄得父亲一愣,回了一句:
“当然了,下辈子也不会放过你。“
他们说着说着,我们来到了曾经的酒馆,一路上晴香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默默地环顾四周,认识我的过往。酒馆门前,一切如旧,旁边还是星神家的武道馆,不过这里好像已经成为了总馆,大概是由他们家的亲戚在打理。
“嗯~ o(* ̄▽ ̄*)o还是老样子呢!“六花猛吸一口空气,里面有淡淡的酒香。
“那当然,这里我时常命人打扫着呢。“父亲盯着柜台上的酒杯,像是检查工作也像是怀旧,细细地观察了一会儿。
“没想到哇,你这个家伙还挺怀旧的嘛~“六花在他肩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里就是太一住过的地方吗?好安静呢。“晴香久违地发言,在得到允许后四处观摩起来,我也跟了上去,脑海里的记忆被纷纷唤醒。
那个还在学走路的小家伙独自爬下陡峭的楼梯,屁颠屁颠地要去找正在工作的妈妈,结果:
“呀!”眼前的晴香和当年的那个小家伙重叠在一起,都是因为这块微微翘起的木板一个踉跄,跌进不同的时空。
这一次,我接住了她,也接住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小家伙已经长大了,可那个小家伙的妈妈却……
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心里不由地感到一丝欣慰,小家伙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含着手指头,我冲他笑了笑,他也笑着回应我。小小的身体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开始逐渐消散成碎片,再看周围,酒馆里的一切都漂浮起来,一切都在消失,包括他,也包括她。
酒馆消失了,脚下便成了一篇绿茵茵的草地,凶猛的海风呼啸而过,掀起一阵阵海浪与她的长发随风狂舞,,在风中奔跑着,风带来了她的声音:
“小江,快来呀快来呀!追上妈妈!追上妈妈,妈妈就不会离开了哦!“
我想追上去,低头却发现变成了儿时的自己,而她也是年轻时候的她,我想回应她,却只能发出孩童般口齿不清的哭闹,只能看着她一点点远去,在蔚蓝的背景下,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那个怀抱温暖而熟悉,我无法看清她的脸,但声音暴露了她的身份。
“小太,对不起,妈妈骗你的,就算追上了妈妈还是要离开的,没有妈妈相伴的未来,你一定要幸福呀。”
我哇哇大哭,嘴里不停的喊着妈妈,依然阻止不了温暖的怀抱无影无踪,视线渐渐归于黑暗,恐惧将我笼罩,我痛苦地挣扎,猛地睁开双眼。
“妈妈!”我一身冷汗,环顾四周,原来是梦境,卧室里静悄悄的,身旁的晴香还在熟睡,发出猫咪般的呜咽。冷静下来,我不禁暗自苦笑——一个星期前她就离开了。
那天我们离开小岛,她说自己时间不多了,于是决定回到青野,若是撑不住也算是魂归故里。飞机飞到一半的时候,她说自己很困想眯一会儿,闭上眼睛后就再也没有醒来。父亲急得像疯了一样,赶紧让小鸟小姐为她连上随行的医疗器械,看到屏幕上还在跳动的心电图,我们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我们即将抵达青野的时候,六花的生命体征开始极具下降,耳边交杂着医疗器械的警鸣、父亲的呼唤、晴香的哭声,我呆愣在原地,注视着逐渐趋于直线的心电图,视线一点点模糊。
我知道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必须要做些什么才对,因为再犹豫或许就是阴阳两隔,留下一生的遗憾,可我该做什么呢?做什么才对呢?
“六花,六花,纱雾,让她醒过来?快!”
“抱歉少爷,夫人她已经……”
“妈妈……妈妈,你醒过来啊,不要走……不要离开晴香……”
突然,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字眼此刻仿佛烙印在我的脑海——妈妈。我有多久没有叫过她妈妈了,已经记不太清,似乎自从她变成那个粘人的小女孩开始,也似乎我长得比她更加高大开始,这个称呼被我一直咽在肚子里,“六花小姐”——如此没有礼貌的称呼,也只有她能够包容我吧。
我僵直着走近病床,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紧紧抓住她的手,抵在我的额头之上。
“妈……妈妈。”我泣不成声,喊得有气无力。我害怕她听不见。
“妈妈!”
那一刻,我的声音回荡着,与过往一次次对她的呼唤重叠在一起,带着不孝子的悔恨,带着我对母亲的思念,带着青野的一丝清风消失在碧绿的山野。
她每次都会回应我的:
“哎,我的小宝贝。”
“妈妈在呢,怎么了呀?”
“我们家小太真棒,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小太,妈妈在在这!”
“太一,欢迎回家。”
……
“小……小太……”我当时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我看到再次浮动的心电图,一股及其微弱的力量回应着我,泪眼模糊见,我看见她的睫毛动了一下,嘴唇微张,像是发动机熄火前吐出的最后一缕残烟,带来了她的告别。
片刻之后,她的手从我手中滑落,伴随着心电图的长鸣——我知道,是外公来接她了。
“妈妈,再见。”我在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