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山下没有服务点的关系,那附近不方便换衣服,所以铃木让同学们直接穿着戏服上了大巴。尽管不能穿着私服外出游玩很令人遗憾,大巴车上的氛围却没有减弱,穿上戏服后,同学们渐渐开始用彼此的角色哄笑起来。一会儿是“嘿,右卫门保护好我”,一会儿是“啊,本小姐乏了,谁来捏捏肩呀”,于是在笑声之外,惨叫声也出现了。
没有什么追求“纪律”的必要。铃木也时不时跟上某个人的打趣。一如修学旅行的日子。潜藏着不安的,或许只有认真看待这部电影,期盼着一切都能顺利的人。黑木跟姬野;坐在一起也不会令人生疑,剧本跟导演的担当角色,在这些日子里的联结变得比一般好友还要坚实。同学们看到其中一人出现时,总忍不住张望另一人的行迹呢。
忽视沙希却是错的。她满心都沉浸在脑海中的想象里,想得多了,她已经闹不清自己对剧本是什么态度了,喜好渐渐融入了时间里,变成杂夹着无数感触的冰川一角。从模拟的情境中抽离时,仿佛比以往还要对情节更陌生了,以至于令她担心自己到了真正摄影的场合时会变得一无所知。她只能从自己练习时的念白、神态中看出自己并没有忘掉剧本,只是忘我了而已。
走下大巴。由于时间安排的缘故一开始就来到了山里,后续才会去到电影开场时的皇居拍摄场地。即使同学们都看过剧本,黑木还是大概重复了一遍前面都是什么剧情,现在所要拍摄的是什么场景。对着自己的同班同学们一再说明自己的意图,要求他们配合自己,有种仿佛自己要表现得高人一等一般的尴尬感,偏黑木平时又是个相对一本正经,不太会活跃气氛的人。同学没有及时回应的时候真是令人煎熬,既不好一再重申,又不好居高临下地问他们明白了没有。好在班长是个热情的人,完全是最完美的听众,不仅适当补充了提问防止歧义跟指示不清晰的风险,还对黑木的讲话反应得非常细致,或是点头或是连声应着好。
姬野也面临着“自己好像是在cos导演”的问题。整个拍摄流程,她完全是在克服自己对名词的羞耻,Ready、Action、Cut……并且每一个单词,她必须要用尽可能响亮的声音喊出来,才能保障让全场都听得到。
这两人这些生疏的态度,得益于铃木的在场而没有制造更大的问题。老师在场,面对笨拙,同学们也只好在心里想着“真的没问题吗?”,不好表现出不满或是显著的不信任。
而一旦进入到场景,随着指示、讲解越来越具体,两人的不可或缺就很能体现出来了。
在山林中的第一幕:一伙人追杀,一伙人躲避追杀,都在山林中行进。
因为这不是时间轴上的第一幕,即使同学们已经人手一份剧本了,黑木还是事先讲解了电影开场时姬命面对皇子的场景,和在夜晚遇袭时的表现。
同时在前文中,提及了姬命有一位神道教中身份崇高的母亲,因此失去在宫中的容身之处后,他们在去往神社的路上。黑木曾考虑过要不要用对话来体现这一行的目的地,但仔细一想既然姬命有这样的身份,身份-逃命-神社,只要分镜中能体现出这三个信息,人物的行为逻辑便一目了然,专门安排解说有点多余了。于是这里没有太多的对话,而更多用来表现姬命高洁的心灵,例如在皇子势力提及“铲除公主”更能保障皇子对神道教的控制时,下一个镜头里姬命则只是对随从们仇恨皇子的话语摇了摇头。无论在什么时候,她似乎都保持着凛然脱俗的姿态,即使陷入污泥时也能付之一笑。
表演追杀随从的男同学语气一开始表现得很是凶狠,姬野很快就喊停了;姬命在宫中的声望很好,尽管随从们各事其主,可除了那位姬命的兄长之外,也没有人真心想要杀她。姬野想要体现出一般宫人尽管深谙权力逻辑,却对此麻木的态度。因此她自己先示范了一遍语气——原来当导演不仅需要会把弄相机,还得有点声优的技术。
每个人不同的语气,就像是体现出自己不同的理解。身为作者的黑木也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了一股“作品写出来后就不仅是属于自己了”的醍醐味,好在姬野对剧本感情的把握很准确,使得黑木很好地接受了他人的感性——就算化作文字是一模一样的感想,真的体现到“表演”、“微表情”、“扯动声带时的语气”这些细微之处时,还是会令人感到陌生。即使每个人都会在众目睽睽下扯动自己脸部的肌肉,但又有几个人能通过放大镜看到抽动时的势能呢?当你真的不得不留心观察这些时,就发现了一个一直处于自己肉眼视界内,却十足隐秘而从未见过的世界。
沙希的表演令人感动。就像连这些最细微的地方都表现得恰到好处,以至于全班同学都看得呆住了。这真的是同班学生而不是专业演员,这真的是那个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辣妹沙希而不是哪个平行宇宙的文静巫女吗?她的眼睛里静到了仿佛止住了风,笑容再多抽动一点肌肉似乎就从神秘的微微笑变成了日常里某个事务性的微笑。饰演沙希侍女的惠子在这种笑容之下看得呆住了,以至于不得不“Cut”。在姬野喊出Cut的那一声后,同学们仿佛见证着神秘高贵,名叫姬命的公主巫女从沙希身上抽离,她的笑容一点点转变成平日里那种温和而缺乏了某种魔力的状态。
只不过面对“Cut”她一点也不焦急或是意外,而是平静地牵住了惠子的手,等待对方回过神来。这种平静就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做出同等品质的表演一般。没有任何人会再对她是女主这一点感到疑问了,这种演技与同学们光是脱离好似修学旅行般的游乐状态都要一段时间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控制力。
即使对于亲自选择她来饰演姬命的黑木来说也是如此,他本来是毫无疑问更希望姬野本人来出演这一角的。而现在他产生了动摇,不,这不只是动摇,而是姬野一定不如她。
有同学盛赞沙希的表演,沙希只像是姬命那样好似事不关己的,流露出疑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