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最重要的主演沙希表现出色,设定上与之唱对手戏的反派役,明的表现也十分不赖。许是因为作为团体核心,身边从来少不了一起谈笑的伙伴,不乏做出嬉笑打趣等鲜艳表情的机会吧。与此同时,这名辣妹又有着特殊的身份背景,跟有时显得神秘忧郁的暧昧气质,无缝接入了角色的心境中。
就连葵也是,尽管一再被黑木“欺负”得臊红了脸,实际进入表演了却看不出抗拒的痕迹。在一声声“吓~中国功夫!”的吆喝跟夸张的出场姿势之下,反而显得乐在其中了起来,在镜头之外也不时摆出架势,装出一副绝顶高手的摸样。不过这样一名绝顶高手,在电影中却常常因为肚子疼、掉坑里等等原因,而几乎没能派上用场就是了。
对群演也不需要高精度地去抠演技。按理来说拍摄现场应该一切顺利了。然而,直到此时,黑木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个大问题。郁郁寡欢的惠子……总是心不在焉,需要做出什么表情时感受不到她有投入其中,反而还时不时慢上一拍。虽然惠子一直没有像沙希那样热情地帮助姬野,但一直以来也不乏有做一些随手之功,而且惠子跟沙希的关系也非常好,黑木完全没想过她会成为一个阻碍……
当然,她未必是诚心想影响电影的进度。可无论是姬野一再重拍惠子的卡,还是惠子一直不见好的状态,都令人对她很担心。黑木是比较实际的性格,在一次休息之后,他小声问姬野,要不要换掉惠子?姬野摇头了。
实际的意义,在这里在于“总得推进下去”。可为了前进而不择手段,有时也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黑木不难以预料因此彻底将惠子推入对立面的结局,这与拍电影的初衷完全违背了。可如果一直止步不前,又看不到转机,到底该怎么办呢?
“我们要考虑惠子同学的感受。”
姬野这么说着,准备去找惠子。她还记得惠子曾无意吐露出的那个词,“苍白”,这个词语曾多么深刻地击穿了她呢,她比谁都更能感到自己为了“合群”所塑造出的形象、所吐露出的话语是苍白的。可她只有那么做,或许苍白的并不是某种姿态,而是她整个人吧,以至于避无可避。还有与惠子柔软的声音完全不符,那像野禽一样锐利的视线,就像是时时刻刻在扫视着姬野最薄弱的部位一般,被审视的,是曾经那只瘸腿的猫!
一想到要主动靠近这样的惠子,她就心惊肉跳,对方外表越是人畜无害,她就越不会得到任何支持。可今天的自己是导演,是被黑木拼命搀扶至今,要完成他倾注了心血的剧本的导演!换掉惠子就约等于失败,无论是黑木的心愿,还是这部电影,亦或是不停做出那种苍白伪装,想要在高中重新开启人生的自己。
只不过,她还没有得到重新面对自己的机会——
在两人眼前的,是沙希一手正牵着惠子的手,一手抓着剧本,似乎是想向对方讲解内容。这本应该是事情好转的标志,可凑近一听,却完全不是这回事,惠子只是低着头,不时“嗯”地回应一声,就像是沙希在自说自话一样。连黑木都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她们看到走近过来的两人了,沙希松开惠子的手,笑脸相迎,指着剧本说:
“芍药(惠子的角色名)这里回这句话,应该更亲近一些,对吧?”
沙希的解读没有任何问题。惠子默不作声,脚步不停。沙希想拉住她,惠子却猛地甩开手,朝人群的反方向跑了起来。
“小惠!”
沙希边喊,边慌张地追了上去。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其他同学跟老师都纷纷看了过来,俱是一副惊诧的样子。铃木向黑木打了个手势,跑起来!黑木连忙嘱咐姬野留在这里控制场面,便跟着追了上去。姬野来不及说任何话,被迫留下来应对因为突发状况而混乱的人群。
这不是在学校,而是在山里。铃木亲自领班过来拍摄,一旦出事,可以说是绝对避不开的第一责任人,他惊怒交加,只是拍个电影而已,怎么还会碰上这种事?好在他还没来得及训斥黑木,体能要比惠子好得多的沙希就把对方拦住了。处在前边的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但惠子仍然试图挣脱沙希。
沙希脑袋里一片空白,明明平时惠子才是更成熟、更多开解对方的那个人,而现在轮到沙希了。与陷入宕机的大脑相比,身体可能要更诚实一些。不仅是拉手,如果惠子还想要逃跑,那就死死地抱住她,绝不让她轻易消失。高大的沙希就像是抱住公仔那样抱住惠子,直到慌乱的心变得扎实下来,直到铃木跟黑木来到她们的身边,直到惠子不再挣扎。巫女服的袖子被濡湿了,娇小的女孩埋住头,一声不吭地哭了起来。
想要说些什么的铃木,见此情景也把话咽回了喉咙里,将黑木拉到一边,想从他那边先了解情况。同样一头雾水,只是隐隐感到了预兆的黑木一开始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告诉铃木,总不能说怀疑是惠子同学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吧。不,她不一定是跟沙希出了问题,他突然想起来惠子一开始是不愿意参演的,与此同时,沙希也想到了那个理由,“惠子可能不喜欢拍戏。”
“小惠,你很讨厌拍戏吗?”
惠子还是不吭声,但似乎渐渐冷静了下来,缓缓抬起头,又摇了摇。
“人太多了,你有些紧张吗?”
又是摇头。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不想看到小惠这么痛苦,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不会硬要你演戏的……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惠子转过身推开沙希,这回她没有再跑掉,但整个人离开了沙希的身周。
“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你们先回去吧。”
“这是不可能的!”
铃木高声插了进来。
“我不可能让自己的学生独自一个人待在外边,你先回去吧,我会让姬野安排另一个人演芍药的,你好好休息。”
“……不行。”
“什么?”
惠子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双手没有忙着抹泪,而是握成拳头,既像是恼怒到了极点,又像是想牢牢抓住什么一样。
“我不会把芍药让出去的!”
少女的声音,在大人面前毫不逊色,眼睛也像是针锋相对似的死死瞪着铃木。她的话语令在场的三个人都一时梗塞,“不会让出去”……
身为老师,也身为大人的铃木,已经懒得理解惠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了。盛怒之下,他的眉头紧紧皱到了一块,隆成了一个夸张的川字。一直以来以年轻教师风格执教的他,似乎要第一次吼出绝不容许任何质疑,古板而沉重的声音。
在这样的声音被吼出来之前,一只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