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面起我就想问了,你是在找什么吗?”
与姬野一起被铃木钦定为学园祭执行委员候选之一的渡边升,有些纳闷地看着黑木一有闲就在和居跟神社的边边角角,鬼鬼祟祟地找着什么。
呃……因为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太像犯傻了,黑木本想抖落一下自己的幽默感,在找野猫啦看见超自然存在啦,但又不忍心骗为人看起来很认真的渡边升,因此还是老老实实地向他说了自己看见巫女的事。升缓缓点着头,“确实从进门到现在还没看见过神社的工作人员。”
黑木心里恍然大悟,确实,只要说惦记着跟工作人员说一声情况,自己的行为就能变得合情合理了。渡边同学真是个好人。升是个不太会表露自己表情,给人感觉动手比说话更快的人,经常看见他在班里给大家帮忙,同时又比较低调。
或许正是这样的性格,才让他没调侃像个猪哥一样到处找着巫女的黑木,而是实用倾向地脑补出了黑木寻找巫女的理由。尽管两边都不是黑木真正的想法,但黑木还是在心里感激了对方的正直。
不仅如此,升也跟在黑木的身边左顾右看,俨然一副要帮他找人的样子。都害得偷偷摸鱼的黑木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先回去了……没想到耿直到不太像有什么心眼的升倒是留意到了这方面,没多久就说自己来帮黑木找巫女,让他先回去帮忙。
尽管心里在想“渡边升替自己找到巫女就算数了吗”,但就算拜托他刻意把巫女带到自己身前,到时候也不一定说得上什么话。真演一出“你知道我们这么多人来神社做什么吗”的戏,也太麻烦了。对,这只是猫儿一般的好奇心罢了。黑木也就从善如流地先回去了,说不定升要是找到人了会自己将她带过来。
……
姬野虛着眼睛看向黑木。黑木被盯得有点受不了,向她低头说走开一会抱歉了。姬野没问黑木是在做什么,这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不在意自己在做什么,就像是进一步佐证了对自己没有恋爱感情一样,也让自己的占有欲显得更加冒犯了。
在拍摄现场,没有太多时间给黑木走神,听从着指挥架好副机位后,注意力就完全被演员的表演给拉走了。或许因为同学们的演技是在自己眼皮底下一点点锻炼出来的,完全明白她们演戏的逻辑,在自己看来比一些大明星的演技还要令人感动。自己的作品能基本按自己的意图被顺利演绎出来,黑木感到自己几乎可以说是幸福的。
想到这样,他偷瞄了一眼姬野。幸福的钥匙,对,幸福的钥匙。
尽管不久前刚刚忙里偷闲地去找巫女,但其实黑木忙得远超过一般编剧。不仅需要跟姬野交流对拍摄的意见,还需要兼任副导演负责一些角度的拍摄跟处理片场的一些琐事,尽管姬野表现得已经很有担当跟高效了,但毕竟只是刚刚接触摄影的高中少女而已。
话虽如此,黑木自己也是。只能说两个人是互相帮忙,祈祷着双方都不会捅出篓子了。再有因为后期给了优惠价,加之制作后期的时间也比较紧,于情于理两人都在拍摄之余尽可能顺手整理分类了拍下来的素材内容,以保障后期拿到影片就可以直接处理特效,而不用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也可能正是因为忙到人人都看得出来,正直的渡边升君才会没有想歪,而是积极地朝事务角度考虑黑木的行为,并自告奋勇帮他承担下来。
拍摄快要完成了,电影后期的内容如下:
隐藏身份在神社避难的姬命,其实仍然暴露于敌对势力的视野之下,但因为这名少女虽然身兼皇室与神道教血统的高贵出身,也一直没有流露出政治野心,而被暂时放养。反而在故事开始就崇敬于姬命王族举止跟超脱性格的武士们会不时来拜访。他们或是通过在奉纳中夹纸条,或是通过在祈祷时的自言自语来跟姬命达成沟通。
除了惋惜姬命的境遇之外,姬命最常听到的就是“民不聊生”。似乎自从姬命遇袭被迫离开皇居后,朝野中的各派势力就在短时间内撕破了脸,日本内战打得轰轰烈烈。还不乏一些对下属约束不严的势力境内滋生了“军匪”,在境内横行霸道,手段比和平时期的土匪还要残暴。例如姬命亲耳听到有来客为自己被**致死的女儿祈福。
……即使如此,没有人拜托姬命干涉“现实”中的事务。她仿佛只是作为一个超然的美的符号所被人们崇敬着,在其他人眼中越是美丽超然的事物,在“现实”中就会越是笨拙——美到了一定境界就会毫无作用,还是无用之物才能够高攀美丽呢?
得道的年迈高僧与一名丰神俊朗的武士在路上辩论,高僧说,正因为人们无法理解美到极致的事物,只能够远远眺望,才导致人世间的纷争绵绵不息;美所带来的一瞬的清明,会在其人步入世俗后又瞬息间被蒙蔽,因此除非寻求清净,专注于美的体验上,否则便无法真正得道。武士说,艳丽的花朵沾染泥土也会被掩埋,姣好的美人污浊不堪也会被厌弃;美丽的事物之所以美丽,是因为花朵被插在花瓶中,美人在高台上翩翩起舞,越是远离世俗,越是接近于无用,独属于美的独特的“价值”才得以保留。
两人来到了神社的山脚下,俱是不想为了这番争论打搅清净。高僧突然说,这两相言论,或许只是一个意思的一体两面。
他们不知道的是,现世所公认的美之极致,正倒在一片血泊中,身下还有一名死去的年迈的巫女——扮演老巫女的,是葵的两个闺蜜之一,她尽管抽到这个角色时表现得很不情愿,实际拍摄时对那种粗声粗气的腔调拿捏,却笑倒了围观的一圈同学。葵说了句中文,被另一个闺蜜缠着问是什么意思,她说“简直就像容嬷嬷”。
姬命起事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当皇太子怒气冲冲地找到不老时,眼前的一幕——这绝谈不上惊悚可怖,却令他看呆了,整个人木僵在原地。自他出生起就是金发金瞳,被传言具有“龙族血统”,平日里总好像被雾气所包裹着,那个带有神秘气质的慵懒少女,此时此刻变成了黑发黑瞳,瞪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仿若不认识一般,不解地看着自己。
守候在不老身边的随从,一见皇太子造访,就立马跪下,诚惶诚恐地大声请罪……原来今早,随从就发现一名黑发少女无端出现在不老的房间周围,因为一直有人把守,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当即将她扣了下来,再仔细检查房间,竟是一直没发现不老“本人”,直到有人说起这个少女似乎跟不老长得一模一样,并且不老从前是黑发为止……
在随从絮絮叨叨的陈述中,皇太子的脸色越来越差,由红转黑——同学实在是演不出这个效果,只让他做出了大概的神态,等待后期来润色。最终,皇太子竟是晕了过去。不老始终是他角逐日本的最大依仗,她的金发金瞳也被人们视为“天命”一般的存在,而现在这一切都失去了,被自己赶出皇宫的那名少女反而凭借声望,得到了巨大的加持。
镜头一转,已是两军对峙,姬命率部在一场大战后击破了皇太子的旗帜。堂堂正正地率部重进皇宫后,白玲以姬命之名代行摄政之事,她的脸上蒙上了面纱。很多年后,就连朝中的武士都说,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姬命的容颜了。
又一日,老态龙钟,看似行将就木的高僧在前往神社的路上又一次碰见了多年以前的那位年轻武士,此时对方已是魁梧雄壮的中年人了。两人终于走过石阶,端坐于神社内的时候,中年武士发问,我们多年前的讨论,当下看来是怎样的一番话呢?
高僧好不容易爬上来,斜靠着石椅,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听见中年武士的问题后,断断续续地嘟囔出了一段公案故事:
师因东西两堂争猫儿,师遇之,白众曰:“大众道得即救取猫儿,道不得即斩却也。”众无对,师便斩之。赵州自外归,师举前语示之。州乃脱履安头上而出。师曰:“子若在,即救得猫儿也。”
言毕,就连眼角边最窄的缝隙也合上了。武士兀自感悟着这个著名的公案故事与当今天下间闻名的那位姬命的联系,良久,感慨道,受教了。对方再也没有回音。武士先是盯着对方那张老态疲惫的脸微微一笑,随后却顿觉悚然,伸出一根指头去试对方的鼻息,已是停止了呼吸。
他长叹一声说,可是,天下间知道这猫儿的人又少了一位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