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我曾经邂逅过[真正的]奇迹。
距离现在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常走的坡道三四座房子远的一间房屋上倏地冒出冲天的湛蓝色火焰,散发出不寻常的耀眼光芒,将傍晚的大地点亮地宛如白昼。
火势似乎离我很远,像在焚烧天边的云彩;又似乎很近,近到在燃烧我的理性,我的信仰,我的一切。热风灼烧着过我裸露的小臂,随之而来的隐隐疼痛不断告诉我,这就是现实。
火焰同时在向周围蔓延,伴随着房屋不断坍塌的声音,空气也逐渐变得厚重凝滞,呼吸变的越来越困难,但这应该不单纯是火灾的结果,我的思维也开始跟不上外世界的变化。
要去救人吗,应该逃跑吗,爷爷怎么样了……
想问的问题堆积如山,我却一个也不想去解决。从这里逃走,跨过村口的河流去找大人,距离短到就算对我这样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也是无比简单的事,但是支配这么去的意识已经完全涣散。
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已经什么都结束了。
平时居住的房子很快被四散的湛蓝吞噬,过去种种的日常顷刻间烟消云散,但是比这更重要的是,真正的奇迹降临了,时常听到的奇异火焰在现实中是如此美丽,却最终在到来时夺走了我的一切。
爷爷的谎言,终究被真实的火焰焚烧殆尽。
被所有人抛弃的我,唯一能够聊以慰藉的故事也彻底消失。美丽的人生到头来也只是黄粱一梦,也许从我的出生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好像不停的有人在我的身边来回奔走,有些冲进火海,有些从蓝色的地狱中逃出。或许是在救火,他们大声呼喊着什么,但熟悉的声音此时传到我的耳中却像彼岸的呼唤般遥远,陌生。
过了很久,终于,身体的机能还是到达了极限,我倒下了。
会就这样死了吗,我开始害怕起来,并不是对生还留有希望,只是就算是这样的我去死,对世界来说也是一种错吧。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就好了,如果明天醒来爷爷依旧可以给我说起蓝色火焰的故事,依旧可以给我表演魔术,依旧能够逗乐村头其他的孩子们……
现在是十一月某一个周四的清晨,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六点零一分,远没有到平时起床的时间,铃声却已经响了超过一分钟。
我按掉手机里的音乐闹钟,呆呆地从床上坐起来。久违的梦到了童年,现在窗外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好像与那时是同样的天气。
想继续睡下去。
[唉……]
我摇了摇头,强行用物理的方法甩开梦里的空虚感,把自己从过去回忆中拉回现实,今天必须早起去学生会处理的工作,这样单薄的信念艰难支撑着我勉强克制了躺回被子的念想。
穿上校服下床后,推开房门,眼前出现的是挂有漂亮英文字体书写着同居者名字名牌的房门。
脱离被子后,才发觉秋末公寓走廊里的空气有些寒冷,这样的温度唤醒了我自己一个人早起去学校的寂寞感,让我有些期待室友陪伴。
[……]
只是这个时候,艾尔莎通常都还在梦中,不如说就算是正常上学的时间,任性的她也还在床上睡觉,并且我们之间的交情也不足以让我有资格叫醒她。
但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希望不是一个人早起。
[哒哒哒……]
我用绒兔拖鞋踩着房间门口的地板,因为害怕被她怪罪,只敢发出了比走路路过略微大一点的声音。
[……]
持续了近十秒,我停下了这愚蠢的行径,隔着房门仔细听了一下,里面果然还是毫无反应。
也是,就算真的被我吵醒,她还是没有理由来陪伴这样态度恶劣,性格扭曲的我。
辛苦你了,兔子先生。
对拖鞋报以诚挚的歉意后,我带着失落感快步走下楼梯,穿过走廊里同居者中意的一些奇怪装饰品来到一楼客厅。
靠近玄关的地方是这所二层公寓唯一的洗手间,清凉的自来水将我最后的困意冲刷走。
这里是是新港市最近两三年新建成的一所两层复式公寓,虽然有两层但实际的总面积并不算大,不过在城市里也算是相当豪华的住所了。
整个大楼总楼层超过三十层,只是根据我居住一年的经验来看,实际的住户恐怕不超过三分之一,可以说算得上鬼楼了。
听说是开发商听说新港市即将被政府作为新港口市开发而大力投资建成,现在看来倒是有些用力过猛。不过也拜此所赐这里格外廉价,即便是作为高中学生的我,通过平时的副业也足够支付如此豪华房子的房租。
随意的吃完了冰箱里昨晚预备的早餐后,我轻轻打开了老式门锁,左右邻居其实都用的电子锁,但因为同僚的坚持,我们家用的还是带钥匙的传统锁。
到了外面,街上比我预想的还要空,公交车也都是六点半以后才开始运行,幸好学校离家的距离不远,步行的时间也足够。
随着靠近学校的门口,渐渐能看见一些高年级的学生,听说高三都需要在七点之前到校开始早读,就算是新港市这样的小城市,备战高考的压力也切实体现在每一个学生上。
[明年我也必须每天这样早起吗……]
真有些让人提不起劲。
[早啊,孙盈巧]
[咿]
被身后传来的出人意料的招呼惊吓到,我一下子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啊,真是糟糕透了,怎么会有人用这种讨厌的方式回应别人的问候,这样的自己真是恶心。
[今天来的很早啊]
无视我的反应用太阳般耀眼的开朗态度继续问候的单马尾女生,名字是俞漪,是我同班的班长,与班上许多人都是朋友关系,和我完全相反。
大概是怜悯我……不对,应该是想把和我在一起时我的可笑反应当做杂谈的材料吧,这样的交换对我来说才是合理的。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她就一直喜欢主动凑上来。
[……早]
用尽全身力气,我轻轻回应了她一句,因为实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单单这一个字的尾音都被我拖的很长来掩饰自己的无能。
为什么她今天也来的这么早,虽然很好奇这样的问题,但我根本就问不出来,因为我知道问出来的话肯定会被她讨厌。
(什么时候上学,是我的自由吧,难道说学生会长连这个也要管吗?)
肯定会被她这样嘲讽。
[孙盈巧今天来的很早呢,平时的话应该是要七点以后了吧,是学生会的工作吗]
反过来被她这样问了。
[是的,今天有学生会的新人面试]
[面试也要挑在这么早的时间吗,对方也挺不容易的吧]
[啊,这是学校规定的,学生会的事务不能占用通常的教学时间]
说出学校规定时我就感到难得的安心,有这样一个权威机构的命令,对方怎么都责备不到我头上。
[……还有,差不多叫我会长比较好吧]
我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坦白说,我不喜欢被别人直呼名字,叫我会长的话,我只需要扮演好一个尽心尽责的学生会长,把分内的工作全部做好,就足以让大家都满意。但是如果用名字直接叫我,不论我如何掩饰,对方迟早都会看见那个满是谎言,丑陋无比,阴暗自卑,招人嫌弃的孙盈巧。
真是太讨厌了。
[不行,我们是朋友吧,叫会长也太见外了,应该只有学生会那几个叫你会长吧]
当然,被她如过去一样一口回绝了。
[学生会的其他人今天也在吗]
[……周京泽肯定不在,其他的话我都不知道,因为我也没有要求他们]
[哇,你也太善良了吧,换我的话肯定让所有人都过来,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早起受罪]
[……]
我没敢回复她的话,也许她是觉得我会这么做才来讽刺我的吧,毕竟很符合我令人厌恶的自私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