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
我半推开教职员办公室的门，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招呼，我只敢把话说了一半，但是看起来没有人注意到我，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嘈杂的对话瞬间就把我的声音淹没了。
轻轻把门合上，再视线转向最深处，完全与门相对的位置，那里是看惯了的地方，沈老师的办公桌。
外面是不起眼的运动外套，里面搭配的却是正经的西装衬衫。鼻梁上架着精致的黑色半边框眼镜，按俞漪的说法好像是类似［斯文败类］的这种感觉，知识渊博又性格温和，再加上他和谁说话都是那一种慵懒的感觉，各种要素组合起来，导致在女生中很有人气。
虽然像我这种笨蛋完全不知道他有哪里吸引人了。
［老师？］
看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来了，还对着窗外发呆，我不得不出声提醒。
［啊，来了啊，真是的，说话声音可以大点，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温暖的微笑，让我下意识想礼貌性的回复他一个笑容，只是嘴角扬起到一半就觉得肌肉无比僵硬，然后马上泄气耷拉了下去，果然我根本不适合。
［其实是关于升学的事啊，下半学期就要分班了嘛，前几天应该要你们填文理分班的意愿表］
［应该……有提交］
［别这么紧张，这又不是作业什么的，而且也确实收到你交的东西了，没问题］
他摆了摆手示意我放松一点，但是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这种事情无论是几年级都完全没办法放松吧。
［是关于升学志愿专业这一栏啊，我看你是空着的，是忘了写吗］
他指了指桌上一份填满了歪斜扭曲字迹的表格，只有最后一行突兀的空着，毫无疑问是我的。
［啊……唔……大家都是怎么填的呢］
因为实在想不出说什么，我问了个蠢问题。
［大家都填的复旦啊，交大这种，明明不可能实现却也先填上去呢，没想到反而是有能力考虑这些大学的你没填上呢］
沈老师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所以只是象征性的填一填而已，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啊，对，应该说只是关于未来的事情。孙盈巧呢，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
［……］
［像是小学生会憧憬成为科学家，宇航员之类，未来本来就是没什么意义的东西，随意的去想象都可以。比如我小时候候还想当火车司机呢，因为觉得开着火车的人都好厉害，能控制这么大的机器。到现在却成为了老师］
沈老师应该是看我没反应，继续举了个生动的例子，但我一直死死低头盯着表格的末尾，大脑如同那一行的内容一样，一片空白。
这种时候大概要说些什么吧，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未来，对孙盈巧来说就是从来都没存在过的东西。
［啊，难道说是还没想好吗？真困扰啊，学校上面要求收集到这些数据的］
［对不起……］
［不用道歉啦，太夸张了……要不这样吧］
他自说自话的拿起笔，在空白的地方填上了复旦大学四个字。
［虽然说是自作主张，我觉得就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感觉还意外的适合你，像是你能做出的决定］
沈老师看起来好像非常满意，我希望他是出于自己的任务终于完成了的解脱感，而不是那种自以为对我很了解的满足。
是不是应该否认比较好，孙盈巧那虚伪的优秀。
［没有意见的话就这样吧］
［啊……］
［沈老师，快点过来下］
办公室的门被略显粗暴地推开，伴随着响起高昂的高中女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犹豫，是俞漪。
［沈老师，礼堂的门又被锁上了］
她快步朝这里走过来，好像是很急的事，我识趣地转过身子蜷缩起来给她让路。
［真是的，都说了要保洁阿姨在社团课前打开啊……啊，这不是孙盈巧吗，难道说你们在讨论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来的不是时候］
［没……已经结束了，请继续］
［这么说的时候肯定还没结束……啊，我明白了,一定是老师又在欺负孙盈巧！作为老师真是太失格了］
俞漪对着沈老师的办公桌打量了一会儿，瞬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搞不明白她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谁会这么做啊！］
［一看就是，这个意愿表最后一行的字写的也太丑了吧，和前面工整的字体完全不一样啊，肯定是老师硬要写上去的。复旦大学啊，真的把孙盈巧当作是学校提高升学率的秘密武器了吗］
［居然被自己的学生吐槽字丑啊］
沈老师半扶着额头。
［但那是她实在没法确定，我才代劳的，再说孙盈巧也是认可的，对吧?］
［啊，是的……大概］
［嘿，是吗］
因为感受到了来自俞漪半信半疑的眼神压迫，我在回答的最后加上了大概，应该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惹得他们两人都不高兴了吧，俞漪发出一声带点不满的可爱哼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啊，这就算了，老师快点把钥匙给我啊，艾尔莎还有学姐她们都已经等了半天了］
［知道了知道了，那么今天先这样吧，孙盈巧你应该也有学生会的工作吧，就不继续打扰你了］
沈老师熟练地从墙上的钥匙架上摸出一把递给俞漪。
学校出于便于管理的角度，挂着的很多教室钥匙都有学生代管，所以大部分都有学生自己加的装饰，但那把礼堂钥匙则是为数不多常年由老师管理的，没有任何装扮，在花花绿绿的钥匙堆中素得十分显眼。
看到它突然让我想起了我的那把学生会钥匙，也是一样光秃秃的，如果挂在这群钥匙之中是不是也很显眼。
总觉得有点可怜。
［钥匙就借给你吧，我就不跟过去了，记得放学前还回来啊］
［会的会的，谢谢老师啦。喂喂，走啦，孙盈巧，别发呆了］
俞漪一边热情地挥手向老师告别，一边又拉着我的左手，半强迫地把还沉浸在愚蠢幻想中的我拽出办公室。
因为已经是秋天了，还没到放学时间楼道里就已经满是柔和的夕阳，但与之相比，我觉得还是手腕处传来的俞漪体温更加温暖。
［抱歉，因为刚刚看你在发呆，那下是不是有点粗暴了，有没有弄疼你］
还没走出几步，她就松开手向我道歉，牵引力的突然消失让我有点没站稳。
［没有的事］
左臂刚刚确实被她拉扯得隐隐生疼，但这种疼痛反而让我感到有些安心，果然我就应该被这样对待。
［是这样的吗，不过还是抱歉，因为想着去礼堂也是一起顺路就自作主张就把你拉出来了］
［今天……不在舞蹈室吗……去礼堂是预演吗］
［是的，下周就要正式上了，现在可是难得的全员都在啊。对了，你今天学生会的工作怎么样？］
俞漪突然拍了一下手，每次她这样的时候总是弄得我很害怕，因为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冒出来。
［今天的话，没有什么安排］
［那么，要不要来来礼堂看看我们的演出？］
［不方便吧，如果是我去看的话……］
［没有观众的话怎么表演啊］
她双手叉腰看着我，从眼睛里蹦出来的期待夹杂着一点生气，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时忽然觉得她说的也对，观众也是演出重要的一环，我不是去评判她的演出，充其量只不过是作为她演出的道具。
克服像我这样的恶心观众，也是必要的吧。
而且，我确实想去听。
［好吧］
［太棒了，最爱孙盈巧了！］
［艾尔莎……也在吗］
［当然在啦，说起来想看有这位大忙人的表演可不容易啊，你可以好好期待了］
大概是提到了艾尔莎的缘故，感觉俞漪又变得兴奋起来，她没再继续和我说话，轻跳几步往活动楼的方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