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梦见自己成为了一只飞鸟。
其实我经常做这些毫无意义的梦,偶尔是变成了古代的艺伎,偶尔是变成了上阵的士兵,好像这些不同的经历都是我的一部分,但说起这些梦的源头,无不是从变成了飞鸟开始的,或许,那才是我真正的起源。
说是变成了鸟儿,但实际的内容根本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特别的。
视野从树丛交错的阴影中急速跃起,直至越过整片大地,广袤的世界正在不断展开。
而当那洁白的身影在天边翱翔,穿梭云间,让那些一直以来被大地束缚的诗人注意到时,他们会将之视作浪漫,不断想象鸟儿眼中的世界,以此讴歌自由。
但是鸟儿不会这么认为。
这不过是日复一日的重复,是早就习以为常的光景。
它们不会思考飞行带来的惊人景色,脱离重力束缚从大地跃起的理由,对它们来说,这不过是构成了它们所生活的世界的平凡要素,就算是那些哲人们日夜思索的飞行意义也仅仅只是因为它们能够飞行。
至少,我在成为鸟儿的梦中从未觉得自由过。
说到底,人类成不了飞鸟,飞鸟也成不了人类。
……
金融区,位于城港大道的尽头,这里已经算是新港市的中心地带了,但到了夜晚路边只有几盏小型路灯提供最基本的照明,路面上既没有行人也没有店铺,一切都停了下来,只有信号灯还在路中间空洞地变化着。即便此时无人工作,钢化玻璃的巨大幕墙仍透着晃眼又无意义的光芒,似乎只是为了彰显自身存在而已,而整个十字路口就被这样的好几栋高楼围拢,这让少女所在的路口中心显得格外闭塞压抑。
[所以说乡下终究是乡下,外表再怎么模仿,内核终究是比不上真正的大城市,就像我一样]
伴随着古朴青铜甲胄那异样的响动,名为[戍俑]的概念灵兵只是一次简单的攻击,他手中的关刀就轻而易举地就将最后的残影劈散。
刚刚,自己又在想无聊的事情了。
唐莞尔微微叹了口气,顺势调整了下杂乱的呼吸,将灵兵重新转换成单纯的魔力流唤回。
[这算是第二十三个,从今天的战斗看来,灵兵的魔力源已经不再受神域规则压制,也就没有继续排除节点的必要了……]
她掰弄着手指一边数着,一边自言自语道,语调中难得的有一丝轻松,这一个多月烦闷的工作终于要结束了,杀死还是被杀,就快迎来结局了。
这时候,在视野角落的角落里,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影,异常突兀。
厮杀带来的余热还未完全消散,少女眯起眼睛戒备地注视着那个方向,释放出了些许微薄的[敌意],而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一般,那个影子也逐渐向她靠近。
[啊,你是唐莞尔吧?这么晚了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随之而来的便是计划外杂音,对她来说也就意味着额外的工作。
继艾尔莎还有吗……今夜的运气真是有点好得过分了。
她有些不快地咋了下舌,只有强压下心中的不耐烦才能勉强拿出魔术师该有的样子,一口吞下接触非我时产生的呕吐感,将身体中的魔术回路再度与大气中的玛娜相连接,在刚才战斗中还未消散的浓郁魔力重新实质化到足以发出湛蓝的光芒,这是才算是与魔术师相称的[敌意]
[青门正统的唐莞尔,如果看不惯我的话就尽管动手吧,我已经不想再废话了]
[嗯?]
自以为严肃的开战宣言换来的却是毫无紧张感的回应,这让一向认真对待这份职业的她不由有些火大,现在的魔术师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了吗。
[为什么要发出疑问的声音?你这家伙明明是看到我在做什么了吧?到底要不要开打,回答我!]
[抱歉,有点没听懂你在说什么呢,很厉害的气势呢,不过万圣节应该已经过了吧?还是说你是那个什么……中二病?]
[啊]
难道他是把我说的话当作是中二病了吗……
听到面前朴素而面熟的黑发少年再次发出的无辜反问,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是因为连续的入侵行为搞得神经太过紧张了吧,竟然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就先入为主的将对方当作了敌对魔术师。
仔细一看,对方的穿着只是常见的学生制服,不论是身上还是他的周围都完全没有魔力的痕迹,虽然周围有按规定布设驱人结界使得一般人误入的概率很低,但这家伙很明显确实就是一个单纯路过的普通人。
弄清情况的少女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外溢的魔力因失去目的而随之消散,淡蓝的流光化作点点飞星在路灯的黯淡光晕中洒落。
[搞什么啊,唉]
只是,无意识间发出的那声叹息一下又让她有些难受,作为人类那毫无意义的道德感,竟然让自己为刚才没有冒失地发起攻击杀死他而感到庆幸。
这怎么能行呢,一直像这样半吊子到了什么时候才算是超越了姐姐呢,什么时候才能算是独当一面的成熟魔术师呢,还是说,自己终究注定是无法成为异类的普通人呢。
[咳咳,不,没什么,到了深夜别在外面乱逛,尤其对弱小的男生来说很危险的……王未然学长]
[只是便利店的打工晚归了而已,最近几周对我来说都是很普通的事情,要说危险的话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才是吧,这么晚了在忙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和同学的聚会没注意时间]
临时胡诌的借口,少女有些心虚地用手卷了下自己的发梢,不过少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打算。
[幸好没遇到危险的事情呢,也多亏了新港市治安还算不错,最近一年来夜间的斗殴事件都少的可怜]
[治安不错吗……看起来姐姐作为管理员倒能算得上称职呢]
[嗯?原来唐莞尔的姐姐是警察局长吗?]
[警察局?哦,哈哈……才不是呢,和那种正义凛然的职业完全不搭啊,那家伙]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她一贯悦耳的假笑声中竟罕见地带着些许真实的愉悦感。
[不过你后面几天还是别再像今天这么晚了,街道上会变得危险起来也不一定]
[算是玩笑吗?]
[我是认真的……]
[也是呢,看不出是说谎的样子,所以这是你姐姐说的吗?内部消息之类的?]
对于少女这样莫名奇妙的断言,少年并没有感到怀疑,只是有些隐隐觉得他也不像是被自己说服了这么简单。
[别在这里提到她……不……没什么……算了,就当是这样好了,如果这能说服你的话]
[谢谢]
你在道什么谢啊。
[……没关系]
忽然有些嫉妒少年的钝感,或者说是单纯感,她的内心闪过一丝厌恶,但在说话时却又习惯性地恢复成了校园里那招人怜爱的甜腻声音。
[没关系的,因为一切都要从长年以来的宿命中解脱了]
少女低声鼓励了自己一句,然后又露出那练习过千百次的活泼笑容,有些做作的挥手道:
[那么明天再见啦,拜拜,学长~]
语气虚伪到要吐出来了,自己好像既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内心也不擅长掩饰,就像那个谁一样呢。
不过少年好像依旧没有在意,还是说他其实只是装作毫不在意呢。
[哦,拜拜,明天见啦,唐莞尔]
少女夸张的告别动作一直维持到少年走远,朴素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十字路口灯管延生的末端,她这才无力地垂下了手,又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无事可做了。
疲惫感一下涌了上来,现在只想着回家睡觉。
少女有些无力地转身向着道路另一边毫无照明的方向走去,如同是走入了属于自己的黑暗。
算了,都已经不重要了。
真实也好,虚伪也好,不论怎样,大家都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