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思想算子的基础值上调,不行,这样没办法排除认人为因素……]
[孙盈巧]
[去除东区的律令使数据呢……不行,这样整体的魔力构成无法解释]
[孙盈巧!]
[在!!!]
在名为孙盈巧的灵魂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发出了很大的声音,班级上很多人好像都被我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我。
因此聚集而来的视线炙烤着我的脸颊,让我羞愧地低下了头。
[还以为是你走神了,原来今天意外的很有精神呢,那么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大量板书的最末端轻点着,那其实是一道并不算简单的题目,不过我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经能得出答案。
明明知道答案,但我却说不出口。
因为那个答案根本不是我努力思考得出的结果。
我害怕这样的自己,明明直到刚才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中用非常规的手段答对。
(啊,果然如此吧,叫那么大声就是为了让大家能看到她能这么轻易答对,游刃有余的姿态)
(真让人觉得恶心呢,故意显摆还要大喊大叫)
脑海中不自主地浮现出过去的各种声音,让我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好讨厌,好讨厌这样的感觉。
[她说是2]
坐在我旁边的俞漪替我回答道,我不知道她是出于对废物的我的怜悯,亦或是单纯看不下去这副蠢样了。
[回答正确,坐下吧]
平和的声音,听不出一点失望感。
我木讷地坐回原位,俞漪没有转身回头这类更多的动作,老师也只是继续着之前的课程,夹杂着圆珠笔笔尖划过笔记本的莎莎声,剩下我静静地看着课本上涂改的卢恩文字,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和我毫无关系。
到现在我才想起来,我和他们都是不一样的。
我是一个魔术师,是注定无法成为普通的异类。
……
[想成为魔术师吗]
没有任何由来的提问,那是爷爷去世以后的第二天早上,出现在我眼前的师傅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后来听师傅说,其实无数的人都梦想成为魔术师,但是最后,他们都没有那份素质,在她看来,我一定是其中的幸运儿,不成为魔术师都可惜的那种。
我不明白什么能被称为魔术师的素质,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对我自己令人厌恶的人格特质的一种委婉的说法。
[我想]
没有任何犹豫,我立刻给出了答案。
即便还对魔术一无所知,即便从来没有想过怎么以魔术师的方式活下去,即便不知道放弃正常人的生活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就好像小孩子会希望成为火车驾驶员一般,那时的我一定是基于那个亲眼目睹的,货真价实的[奇迹]无比向往,所以才会这么回答。
其实也正如我当时所想的一般,魔术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东西,过去常常看到师傅能从指尖变出白鸽,能和动物说话,能在炎炎夏日将周围气温变得有如冰窖,能让狂风暴雨瞬间停歇。诸如此类数不胜数的[奇迹],在她那里简直信手拈来,不管看上多少次都会为之赞叹。
但是,直到过了好多年的学习我才发现,与无所不能的师傅完全不同,我能做到的魔术,只有那与生俱来被刻印在身体深处的部分,最多是看见试卷上问题的瞬间就能得出答案,这种程度而已。
而且连这份只属于我的[奇迹]都让我觉得恶心不已,那种凭借作弊得来的答案装腔作势的感觉,总能让我想起爷爷,虚伪的让我想吐。
我曾经好几次都把这种感觉和师傅说过,但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后就继续当天的课程,从来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只是每次伴随着额头温柔的触感,我都能注意到她的嘴角有些微微扬起,那到底是无奈的嘲弄还是满意的微笑,师傅从来没有和我解释过,也许只有在这方面她是和我不相上下的笨蛋。
然后,在我还没有习惯这种恶心感时,非常突兀的,我的魔术学徒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已经够了,我要离开这里,新港市就交给你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独立的魔术师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大概是终于对我失去耐心了吧,在我升上初三的时候,教授了我近十年魔术的师傅终于说出了离别的话语,不仅甩手掌柜一样很随便的就把新港市交给了我,语气也非常的平淡,好像对她来说就像是决定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虽然说是迟早的事情,一开始就知道,那么了不起的师傅不可能在这种小地方陪我度过一辈子,但我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在此之前的魔术就像是课外补习班一样,我一直没有觉得自己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最开始的时候只有对未来的不安,不过人类的适应性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经历了最初手忙脚乱的几个月后,在初三下半学期终于将所有的生活步入正轨,虽然依旧忙的焦头烂额,但还算能够兼顾学生生活和偶尔来自大企业的魔术委托。
在那之后的两年非常平静,高一的时候还迎来了同居的魔术师,让我的工作轻松了不少,逐渐开始变得能够享受作为女高中生的生活,像是旁观俞漪她们的社团活动,也顺利当上了学生会长,特别是最近能更多的和会计先生共处,不论哪件事都让我感到非常开心,放松。
就当我以为我的人生就能这样永远继续下去时,在这个月,异变终于发生了。
……
[昨天和入侵者见过面了,她似乎对我的领地不感兴趣,我也就没有拦着她]
才刚刚下课,同僚的声音立刻就在我的身后响起,留学部距离我的教室有很长一段路,能这么快出现的原因大概是她又翘课了吧。
略显粗暴的挤过我们班级的几个男生,她坐到了我桌前面的空位置。
[而且我觉得还是不要把对方的身份告诉你比较好,本来就是你们之间的战斗]
[啊]
我的声音平淡的吓人,即便到了这一步,我还是不相信这一切的结论。明明所有的魔术参数统统指向同一个结果,但是一定有什么的,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可能。灵灾?乱流?计算错误?人口变动?一定有什么我忽视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唯独被人入侵是不可能的,是不可能的才对。
[打工的事……一定要在学校里说吗]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们都听不懂。什么魔术师的规矩,像昨天社团课时那样为了几句废话还要专门设立驱人结界,我真是受够了]
艾尔莎表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虽然协会有谈论魔术时必须隔绝普通人的规定,但实际上大部分的魔术师根本不会去刻意遵守,正如她所说,即便在没有足够知识的普通人面前谈起了魔术,对方也只会听到类似杂音的对话,完全不会意识到我们说了什么。
但我的意思其实是……
[一定要说吗]
听到我这句话,同僚先是疑惑地盯着我,想明白后又立刻转向不悦,逐渐蹙起的眉毛,光是看着就让我感到害怕。
我吞了口口水,避开同僚的视线看向边上俞漪的位置,好像光是她的身影都能给我带来些许宽慰。
只是她早早就离开了教室,连桌面上都是什么也没有,这让我感到越来越难受了。
[明明还有别的可能吧?也许只是数据出现了问题,也许对方只是误入了我的神域……对啊,一定是走错了吧,说起来那个神域里的招募广告就是对方拿走的呢,她也是想和我好好沟通的吧,一定能相互合作的]
[你认真的吗,这话说出来你能相信吗]
[我不想看到这种事]
[现在才说吗]
同僚冷酷的声音彻底打破了我最后的幻想,我仍旧死死盯着那个桌面,不敢看向她。
[那家伙确实是冲着你来的,在新港市内破坏的节点全部都是你这边的东西,难道你还打算用律令使的观测结果来掩盖?听她的说法是一个月以前就开始了,你早应该知道了吧,毕竟比起我的魔术,你要更擅长探查和索敌。搞清楚点,现在的情况可不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是你杀了她或者她杀了你,你死活我的魔术师战斗]
与一直将魔术作为兴趣的我不同,艾尔莎从出生起就是作为魔术师被养大的,是真正作为魔术师活下来的,于此相比我们之间可以说是存在决定性的差别。她能一脸平静的将杀人放在嘴上,只是因为这就是魔术师的生存方法,对于威胁到自己的要素,要坚决排除,就算对方是人类也是如此。
道德,法律什么的对我们这种无法成为人类的怪物来说本就是虚伪又无意义的枷锁。
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即便除去过去一个月里对我神域大大小小的破坏,在私人的神域内未经允许的使用魔术,也足以称得上是赤裸裸的挑衅,原本早就是无可逃避的事情。杀或者被杀,说出来就是很简单的事。
但是我不想去杀人,这么简单将人的生命放到自己的天平上,就算是对入侵者的正当防卫,不,这根本无关善恶,是我自己没有去决定这些的资格。杀死入侵者或者杀死普通人,都只不过是杀人而已,都是让我远离普通人的杀人而已。
大家会怎么看我呢,周京泽,俞漪,还有……会计先生。普通人根本就做不出这种事吧,这样的只不过是杀人鬼而已吧,真的很害怕,被他们用那样看异类的眼神看着。
[真搞不懂你这家伙,节点被破坏,魔力被抽调,情况都已经摆在桌面上了,但在这种最简单的地方反而要往后退,最近几周更是连学生会举办艺术节工作忙这种理由都出来了,你真的对得起你的师傅吗……]
[……我……]
我答不上来。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呢,一旦成为了魔术师,就再也没法变回普通人了,这是再自然不过的道理,我却一直在回避这一切。
终究是自己太过贪婪了,身为怪物,却还在渴求和大家一起在学校的普通日子。
不,比起贪婪,反倒是更像是狂妄,我竟将那与会计先生一同度过的奢侈幸福,视作永远持续的日常,这本就是最大的错误。
是的,已经,没有其他可走的路了。
[嘛,最终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就算你死了也是一样,最多不过是下个月狩猎的时候需要配合的魔术师换了个人罢了]
大概是因为一直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吧,同僚略微顿了一下,又变回了那个无所谓的语气,冰冷的感觉让我有些发毛。
不安与焦虑被她重新唤起,化作幽蛇钻入我的脊髓,噬咬着我的身体,虚幻的疼痛因此而不断回响。
但,好像也只有像这样感受到痛苦的时候,自己才能看清这个真实的世界,才能勉强看到常人轻易就能得出的结论。
是啊,就算我死了,艾尔莎也还是那个艾尔莎。
终究是要面对现实的,谁来做都是一样。
因为我是魔术师,我终究只能是个[魔术师]。
那样的话,我宁可不要背叛自己对真正[奇迹]的那份憧憬。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