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既然如此,”芙洛白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抬手搭在了伊拉拉的肩膀上,追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能好端端的活着,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在这个充斥着血腥与暴力,毫无自由的地方,你为了什么活着,未来的目标又是什么?!”
“咿。”
伊拉拉像是被吓到了,她缩了缩脑袋,肩膀也变得有些紧绷了起来,抿着唇,小声但却又坚定的开口说着,“因为爸爸他,临终前对我说,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所以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努力活着。”
“什么……”
狗屁理论。
察觉到时身体已经不自觉的捂住了嘴巴,芙洛白并未让后面的四个字脱口而出。
她父亲的话,一定对她非常重要吧…不能那样的诋毁。
对哦。
听了伊拉拉的话语,芙洛白也陷入了思考。
那个时候,父亲临终的那个时候,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呢?
芙洛白有些苦恼的抱着脑袋,她当时已经被仇恨和愤怒蒙蔽了双眼,每天都想着去讨回一个公道,到最后,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忽略忘掉了。
我真该死……
正当芙洛白再一次将石子狠狠丢出去时,伊拉拉将手搭了过来。
“那个时候真是抱歉,因为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所以……”
“哪个时候?”
“就,就是,你,你被费列罗,踢,踢了的时候,因为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所以……”
伊拉拉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害怕别人听了后会生气,她缩着脖子,有些不知所措的摆弄着麻布衣角。
“没关系,倒不如说我还应该感谢你,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去死。”
芙洛白托着腮有些郁闷的说着,“你应该贯彻到底,不把食物和水送到我面前的。”
“怎,怎么会,我又不是,想,想让你……”
伊拉拉整个人顿时慌张了起来,“因为费列罗之前也惩戒过不听话的人,当时想劝阻的都被一起惩戒了,我,我是……”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看着手脚并用疯狂想要开口解释的伊拉拉,芙洛白难得的笑了一声,抬手把她的嘴巴给捂住了。
“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可以理解为,我只是对自己没遏制住身体求生本能的遗憾和后悔。”
“唔,唔唔唔,呼…既然这样,你的身体都在抗拒着死亡,不如活下来试试呢,总会有好事发生的,你,你的父亲,肯定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啧,谁知道,说起来,今天是几号,我是什么时候被扔进来的,我明明受了很严重的伤。”
“和白天是同一天,是晚饭后被送进来的…当时你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啧,被治疗了吗。”
芙洛白的心中只能朝着这方面猜测,她再度攥起一个小石子,这次将它砸向了天花板,“不论是谁这么说我都不听,不论是怎样的阻拦我都不管,谁要承受这样的孤独和寂寞,我要下去和家人们团聚。”
“唔。”
伊拉拉至始至终都流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她紧紧的攥着身上的破布衣服,零零乱乱的说着些只言片语,几乎都是安慰与能令人找到希望的话语,“你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呀,可以实现自我价值,体验生活,做…做真正的自己。”
“做自己。”
芙洛白听了后,忽然间自嘲般笑了笑。
做自己吗。
是啊。
现如今,她就连‘自己’这个词汇都搞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伊拉拉,我的名字是芙洛白.拉…就叫芙洛白吧。”
“唔?嗯!芙洛白,真,真是好听的名字,感觉像,像贵族的女儿。”
“现如今我的身份和你没什么两样,”芙洛白用手指轻轻的敲打在地面的石砖上,不这样做,她几乎就没办法扫清心中的烦闷认真思考。
“你觉得,自己这个词到底是该怎样定义呢,如果我说,将你的灵魂抽出来安置入另外的身体,那么你还是你,你自己还是你自己吗?”
芙洛白发出了灵魂拷问,她本以为像伊拉拉这样朴实平凡的农夫的女儿会被就此难住而打消劝阻自己的念头,可对方却并没有露出犯难的神色。
伊拉拉轻轻地抚摸着身旁的稻草床,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来表达她的想法。
“芙洛白,”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而坚定,“我觉得,‘自己’这个词,不仅仅是我们的身体,更是我们的记忆、我们的经历和我们心中的爱,即使身体改变了,只要这些核心的东西还在,那么‘自己’就还是‘自己’。”
她继续说道,眼中闪烁着真挚的光芒,“你看,就像这张床,无论它后面被怎样的加固,换上什么样的软垫子,棉被单,厚被子,它依旧是它自己,因为它的记忆和经历让它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同样,如果我们的灵魂,我们的思想和感受被保留下来,那么即使换了一个身体,我们依然是我们自己。”
伊拉拉微笑着,她的笑容中带着一种温暖的力量,“所以,芙洛白,无论你身处何种困境,无论你的身体如何变化,只要你的记忆、你的经历和你的爱还在,你就永远是你自己,这就是我的信念,也是我父亲教会我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
芙洛白静静地听着,她的灵魂拷问没有难住伊拉拉,反而让她得到了一个深刻而真挚的答案。
在这个朴实的农夫女儿身上,芙洛白看到了一种超越外表和出身的力量。
“什么嘛…我才不会理解,不仅仅只是家庭朋友这种社会关系的变化,还有整具身体的变化,谁会习惯这种事情啊。”
芙洛白摸了摸身边,但却没能找到另外一块石子,她只好将床上的稻草揪出来一根,用自己灵活的手指将它弯曲缠绕了一番。
“里面的人醒了?”
一道声音从监牢的入口处传来,芙洛白循声看去,一名守卫正站在那里,他穿着简单的皮甲,手持长矛,警惕地监视着牢房内的动静。
伊拉拉缩了缩脑袋,脸上带着一种谨慎而警觉的表情,芙洛白则缓慢的起身,从头顶到脚底都随着她的活动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宛若一个老旧的木偶被重新拉起丝线再次活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