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高二后大概过去多久了呢？起码也得有一个月了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关于申请社团这件事确实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周三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上，我有些烦躁地尝试修复折起的书页。
明明暑假开始前就已经把企划交上去了，当时为了写这东西直到凌晨三点都没睡觉，还被别的同学在无意中取笑了。
所以，要是真的什么都没办成可不行。
我真心讨厌那种努力被当成愚笨对待的感觉。
“诶诶，今天下午社团课干什么？”我打断自己有些负面的想法转过身，悄悄地问身后快要睡着的昕璃。
“啊？”他一下子坐起来，眨了眨眼，好像对我的提问十分意外。
“不知道，应该上课吧。”
他抬起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带着些许肯定点了点头。
我听后无奈地垂下头，看向表盘上的时间，英语课还剩下最难熬的五分钟：“唉，为什么今年社团申请的讲座要拖这么久，明明去年的时候开学很快就搞定了的，弄得我好急。”
“哎？秋衡讨论好了吗，关于以后的就业方向？”老师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下子，我成为了大家所注意的对象。
“呃，老师，你知道的——”为了不让这样的情况持续太久，我选择按照事先和夏昱开玩笑的说法应对，“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选择成为一名尊巴（Zumba）。”
“什么？”老师有点被逗乐了，看来她已经忘了自己曾经的翻译失误，她不知道为什么，把一种叫做尊巴舞的名称翻译成了——
“动感空中健身教练！”我作出被赋予其名的卓曾作出过的姿势。
所有人好像都回忆起了去年的这时，教室里的笑声不绝于耳，老师也微微仰头，笑了起来。
那是所有人都熟知的时光。
所有人都怀念的时光。
“叮、咚、咚——”
“吃——饭！”身旁的夏昱大喊一声，在第一声铃响时瞬间冲出了教室，除他以外，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在继续自己的事情，看来大家都对此习以为常了。
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学楼后，有些刺眼的阳光一下子照在脸上，让我不自觉地眯起双眼。夏末的寒蝉不依不饶地叫着，我放慢脚步，任凭注意力被这毫无意义的声音转移，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它带着某种难以言叙的怀念感。
哈，想想也是，我就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确信自己离开了充满自以为是和无厘头暴力事件的环境，过完了自认为最糟糕的一个暑假，然后在这里和大家相会的。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能找到和自己有相同爱好和经历的人，甚至是喜欢自己的人，令人高兴的事情也是一件又一件，即使遇到令人不安的事情也只是自由地说出：“啊，那些糟糕的日子都会成为过去，真是太好了。”后置若罔闻地笑笑就可以放下一切这样的感觉吧。
去年我所经历的，大多都是这样的时光吧。
一直到考完语文之后的那个晚上，最后一声熄灯铃响刚刚结束，对头的床位预料之外地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
“喂，卓！为什么你又跑到昕璃的床上去睡了！虽然他的走读证已经办下来一个学期多了，但这也不是你可以随便违反校规私自占用他人财产的理由！”过道对面，夏昱躺在床上十分正经地谴责了卓的所作所为。
“好啦，下周我就睡回来，真的是。”
抬头一看，卓已经爬上我对头的床了。
“嗯？原来是你的被子啊，我刚刚还在想。”我意外地有些惊喜，毕竟在昕璃走读过后，我就再也没有和别人对床睡的经历了。
“其实昨天就睡这了，因为有蚊帐。”
卓迅速地铺上被子躺下。
“哈，那也确实，快到三伏了。”我习惯性地笑了一下，虽然已经熄灯了，没人能看清我的表情。
期末大考已经进入尾声，好像还差几门科目的选择题就结束了，可是越到这种时候，我却越无法觉得安心——是因为暑假里好像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吗？选课、补习、社会实践，还有不在计划范围内的聚餐和活动——我大概在为这些事情而焦虑吧。
可将这些事件一一思考并排解过后，那种不安感并没有消失，大脑也因为这种感觉的存在而异常清醒。
我因此睁开眼睛，毫无生气的灰色天花板好像随时可能如想象中那样突然倒下，胸口传来一阵莫名的压力让我有点想吐。
“秋衡，我和你说。”等到夏昱那边传来隐约的鼾声后，卓坐了起来，看来他也和我一样毫无睡意。
“这件事你先不要和别人说，好吗？”
“有什么事啊，你倒是快点讲啊。”我有些无语地说，由此换来了两秒钟的沉默。
“我答应你。”
“我下个学期可能就不在这里了。”他的语速还是一如既往的很快，以至于我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啊？”我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太响的声音，“你要去哪？”
“一个私立的国际高中，那边说我可以直接进他们的重点班，家长好像已经在和他们老师商量这个事情了。”
“那里？我发着三十八度的烧都能考进去的地方？”我完全不想掩饰自己的惊讶和不屑。
“可我去的是重点班。”这应该是他家长的另一个理由吧。
“可是，为什么？”
“他们觉得我在这里成绩太差了。”
“那就要靠换学校来解决问题吗？你这次数学考的不是挺好吗？”
“可能他们还是不满意吧。”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埋怨、不解、担忧，诸如此类的东西代替无缘由的焦虑堵在了心口。
可让我有些惭愧的是，现在的我已经开始想象，该如何改变自己以适应卓离去后的生活。
“不过也别太担心，我离开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嗯，那就先看吧。”即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我总是会对不确定的事情抱有比别人高的期待——甚至就在前一天，我们还在讨论关于动漫社团的事情——不过说到底，这种心态其实也只是侥幸心理而已，现实从来就没有像我预想的那么好过，这次也一样。
“‘一起开社团，一起去表演。’都是些什么鬼话呀，明明在困难面前，我们连最基本的抗争的能力都没有，就是这样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的我们居然还有脸说着自己想要成就什么。”我忍不住笑了几声。
为了留住卓，我给他的家长打过电话，找过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不过一切的努力全都无济于事，他还是在考完最后一门学科的选择题过后不久，就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到另一个学校继续上课了，甚至连那个学期的休业式都没参加。
那个学期也是这样草草地结束了，可夏天却好像才刚刚开始。
“秋衡！”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意识到这点后，我立马转过身。
“咦，秋遥，今天下来的这么快？”
“这哪里快了呀。”秋遥似乎对我这个回复很不满意，她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一边小跑着一边说，“都已经下课十分钟了，同学们早就全都跑过去了，马上都要吃不到饭了好吗！”
她说完后飞快地从我身旁跑走了，快到我几乎都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估计是因为周围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她和我说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形象。
我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好像忘记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这件事，所以根本不需要这么觉得。
秋遥跑远后，我独自走回了教室。
由于不想和太多陌生人一起排队，我决定今天不去食堂吃午饭了。
不过，总的来说，一切都还算不错，就算卓转学了，亲近的家人和同学也都还在，稍有变动的老师也还算可以接受，而且，小自己一岁的妹妹出人意料地上了和我一样的高中。
我当时对秋遥做出这样的选择感到十分意外，她的成绩远高于我，又在绘画和音乐上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油画作品屡次获奖，不仅会各种乐器，还有着我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培养出的绝对音感。
本来所有人都希望她能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而她却选择了和我一起，成为在拔尖学校里并不算特别出众，又离家很远的这里。
“只要认真学的话，其实在哪里学习都是一样的。”她貌似是这样向大人们保证的，大人们都很喜欢她，自然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后来，虽然她毫无意外地考入了重点班并有着极靠前的排名，我却始终觉得有愧于她，甚至十分的不理解，为什么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是单纯的因为我吗？
当然，这件事我并没有让她知道，我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对他人产生不好的影响，尤其是在我面前表现得十分任性的秋遥，我身上的某些东西对她而言或许太过沉重。
我趴在走廊石砖砌起的围栏上，吹过的风忽然让人觉得有些寒冷，粗壮大树上的花儿开始凋枯，什么东西磨过地面的“簌簌”声拉回我的视线，低头向下看去，一片有些暗黄的落叶不知何时落在了脚边。
“夏天，要结束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