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克偷偷支走了艾莎小姐。
“这怎么办？根本没有时间准备晚宴的安排了！”他一脸绝望，求助地问卡森。
“还能怎么办？只能看你自己了。”一时之间卡森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你可以即兴发挥，我觉得你刚刚那段慷慨陈词就还不错。”罗德一边削苹果一边说，他知道其实艾莎小姐本来就很喜欢凡尔克，实在不行也就是被逆推而已，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结局自己是不是又要回到今天早上的时候了。
“那是我从听到艾莎小姐要主厨以后，我就酝酿了半天才得来的！”凡尔克之所以说的那么流畅，是因为无论艾莎小姐的厨艺怎么样恐怕都是这样一段夸奖。
罗德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女仆，然后他抱臂倚着颗树，目光扫过凡尔克的衣领，“我觉得你应该按照你自己心里想的去说给艾莎小姐听，一切的计划都没有意义，记住！你的真心才是最重要的。”
“真心？”
“没错！好好想想你想对艾莎小姐说什么，把它说出来就好。”珠莉也很赞同罗德的看法。
晚宴开始了。
烤乳猪的琥珀色脆皮在篝火中噼啪作响，油脂滴落时激起的火苗照亮了十二张橡木长桌。农妇们抬着的陶罐里，接骨木花蜜腌渍的梨子正渗出晶莹的糖霜，每片果肉都裹着肉桂粉的金边。
食物很诱人，但罗德几人早就吃饱了过来，看着这些食物反而有些倒胃口。
篝火的爆裂声成了天然鼓点，鞋匠之子用酒桶板改制的三弦琴率先拨出《春日谣》。
羊肠弦震颤的尾音还未消散，和罗德曾经有一面之缘的那位修道院修女手摇风琴便从西侧长廊涌来音浪——这修女竟然把颂诗班的圣咏偷偷改成了求爱小调，铜制音栓随节奏起落，在火光里闪成跳跃的金豆。
篝火将百褶裙的波浪拓在石墙上，几十双鹿皮靴踏碎满地月光。
烤架旁的醉汉用酒壶击打节拍，陶器闷响惊醒了沉睡的铜铃阵，屋檐下悬挂的铸铁风铃便与舞步共振出金属潮汐。
东侧回廊的老妪们跳着“纺锤旋“，佝偻的脊背随风笛声摇摆如风中秋千，她们枯枝般的手指在空中捻着无形纱线，将年轻舞者的欢笑织进记忆的亚麻布里，廊柱下的孩童模仿大人架起胳膊，举着烤鸡腿当舞伴，油星子在旋转中甩出流星轨迹。
篝火核心区的青年男女化作人形火焰，羊皮靴跟跺地的力度震得蜜酒泛起涟漪，姑娘们茜草染的裙裾旋成倒置的郁金香，小伙子的牛皮腰带在热浪中蒸腾出鞣制酸香。
某个莽汉踩到乐师遗落的琴弦，踉跄的姿态竟带起新一轮舞潮——无数舞者手臂同时模仿他张牙舞爪的模样，如同被狂风掠过的麦田。
他们的舞姿并不优雅，广场舞的大妈或许比他们更加训练有素，但在这个宁静的夜却绽放出别样的光彩。
罗德之前忙于准备凡尔克的求爱计划，此刻也被这氛围感染，搂着珠莉一起加入，卡森在一旁孤零零，犹豫片刻，抱着个酒桶充当他的达妮丝小姐。
艾莎的牛皮短靴踏过铺满月见草的碎石小径，发间的钢玫瑰被火光镀成熔金，凡尔克已经是第三次调整剑柄位置，终于鼓起了勇气，“一起....跳一支舞？”
“好啊！”
守夜人敲响第九声钟鸣，铁匠铺学徒们举起燃烧的松枝火把，跃动的光影中，数十对舞伴的剪影在墙上纠缠成藤蔓图案。
曲终人散，晚宴也到了尾声。
罗德看到的却是失落的凡尔克。
“我还是做不到。“凡尔克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我觉得好像永远不是时候，跳舞时我觉得突然表白显得唐突，舞蹈结束我觉得又没有之前的氛围了。“他的声音渐渐淹没在墙根处蟋蟀的鸣叫里。
“凡尔克，你不能总是央求别人的帮助。”罗德向前逼近半步，阴影完全笼罩住对方佝偻的背脊。
“你记得吗，你告诉我你讨厌母亲对你生活的支配！”
这句话让凡尔克猛地抬头，瞳孔里晃动着篝火的碎光，好像有些懊悔。
“如果你总是祈求别人，你的母亲怎么可能放心让你自己掌控自己的生活？”罗德突然放轻语调。
“去吧！这很简单，你刚刚和艾莎小姐的舞蹈很不错，想象着跟随着音乐晃动身体一样。”
“问问你的心，它想说什么？”
罗德不能指望凡尔克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改变自己的性格，但是改变总是需要一个开始。
凡尔克确实受到了激励，他主动将艾莎小姐邀请到附近的一个僻静小土坡上，站定了却不敢看对方。
两个人都在土坡下沉默。
他扯开领口透气，橡木酒桶发酵的酸味混着艾莎遗留的雪松香钻进鼻腔，草尖的露水正顺着皮靴纹路渗入袜筒。
他望着沉静的月亮想着从前的传说，黑夜女神据说象征有爱情和自由，爱情和自由好像没什么关系，甚至冲突，爱情明明是困住人的枷锁，自由呢？自由是什么？他好像有了答案。
自由既是脱离樊笼的勇气，也是接受枷锁的责任。
他不知道这样胡思乱想有什么意义，但确实这样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他继续深吸了几口气，凝视艾莎小姐耳畔随夜风晃动的钢玫瑰，突然发现那金属花瓣的弧度与月轮惊人相似，他说，“我喜欢你....”
“好像....我应该这么说？但罗德告诉我要让我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你。”
“....我此刻其实想的是，月亮很大很圆，晚风吹得人很舒服，还有....”凡尔克很认真很认真地盯着艾莎小姐的眼睛，
“你很好看。”
远方的风笛突然转调，惊飞了栖息在玫瑰丛的夜莺。
艾莎头上的钢玫瑰在寂静中轻颤出余韵，像被拨动的琴弦最后的震颤，夜风掀起凡尔克的披风下摆，地上交叠的影子已分不清剑与玫瑰的轮廓。
晚风总是寻常，可那个夜再也回不去。
夏天的风，冬天的雨。
原来昨天已经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