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将羽毛笔重重搁在墨水瓶边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信笺粗糙的纹路。窗外北风掠过枯枝的呜咽声里，他抬眼扫过围在木桌前的众人，“准备好？你们认为什么叫准备好？”
“大概是帮莉雅丝准备一间又大又漂亮的房间？嗯....窗帘换成天鹅绒的，再让木匠打一架带雕花的四柱床。”珠莉的建议很居家，但不切实际。
童话里公主一般都是住城堡的，罗德显然不可能把领主府让出来给莉雅丝住，所以对此罗德考虑都没有考虑。
管家伦斯特突然挺直佝偻的脊背，枯枝般的手指将账簿翻得哗哗作响：“不管怎么样，在殿下住进来之前您应该把财务报表做的漂亮一点。”
伦斯特的建议更加务实，但实际上没什么用处。
“她只是来这里暂住，又不是领导下乡来视察。”罗德反驳，指节叩击桌面的节奏变得急促。
卡森突然从阴影里探出半个身子，皮甲摩擦发出窸窣声响，他搓搓手，“那....要不....别管她算了？”
不得不说，这个建议深得罗德的心。
无为无所不为，自己连莉雅丝殿下来到这里的意图都没有搞清楚，在这之前没必要想得太多。
更重要的是，他应该把精力分散在更重要的事务上，他自己才来金蔷薇领没几天，自家的领地分毫还没建设，金蔷薇领的通往外界的路没修，明年秋季以前需要向帕芙拉交付的订单更是影子都没见，谁顾得上公主殿下？
罗德沉吟片刻，“也不能完全不管。”
“这样吧，派人去冷水港时刻打探消息，莉雅丝一旦到了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另外，德芙消息向来灵通，我会修书让她最近帮忙留意一下巴林顿的消息。”
罗德怀疑莉雅丝突然被贬去北地和之前首都的惊变有关系，但没有确凿的证据。
其实这件事直接问父亲更直接，可是便宜老爹摆明了就不想明说。
“这件事暂且就这样吧。”罗德摆摆手，岔开了话题，“伦斯特，关于矿场的事情，我一直让你调查，现在有结果了吗？”
老管家伦斯特神色好像有点为难，“大人！这件事恐怕远比您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如今矿山的这批矿工来源错综复杂，只有少数是金蔷薇领的原住民，一部分是您从冷水港买来的奴隶不提，绝大部分其实是从草原偷偷跑到洛奇王国的蛮族，他们没有身份，在北地各个领地内流窜，打些黑工。”
好嘛，原来是一堆非法移民！草原上的蛮族确实时常有不少怀揣着见识文明社会的天真梦想，偷渡到王国，他要是川建国同志是要把这些人全部遣送回国的。
不过眼下金蔷薇领正是用人之际，弄清楚他们消极怠工的缘由才是关键。
伦斯特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抽动，枯瘦的手指在羊皮纸边缘留下发白的压痕。壁炉里跃动的火光在他浑浊的瞳孔里投下跳跃的阴影，“这些工人们本就有些不服管教，再加上几个领头的工头——“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青铜灯台的光晕里飞散着细小的唾沫星子，“比如那位斯宾。“
窗外呼啸的北风突然灌进石砌的壁炉，将炉膛里的灰烬卷成螺旋。管家佝偻的脊背在墙上投下扭曲的暗影，仿佛被无形的手压得更弯了，他布满老人斑的喉结艰难滚动：
“这些天他们一直以矿山的安全设施不足为理由拖延开采的进度。”
“这不很简单！那就把那几个工头撤了，换几个严厉的亲信过去，我看那些矿工们是欠抽了！”卡森突然插嘴道，他觉得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麻烦。
“说来简单，真这么干会惹来大麻烦，晨曦教会不知道为什么很愿意为这些矿工们提供一些庇护，没有合适的借口我们也不好动他们。”伦斯特将症结所在说了出来。
“教会？“罗德猛地直起身，椅背撞上石墙发出闷响，修长的手指突然攥住桌沿，他眼尾微微抽动：“教会怎么跟你说的？”
“他们告诉我，矿工的命也是命！除非能确保矿工们开采矿脉时的安全状况，他们会站在矿工那边，维护他们的权益。”
不知道为什么，把神爱世人挂在嘴边的晨曦教会说这种话本应理所当然，但听来那么滑稽。
嗯，其实black lives matter听起来原来也挺正经的。
至于教会的理由罗德完全不放在心上，他绝对不可能额外掏出任何一笔钱用于矿洞的安全建设，每一枚金币理应有更合适的用途。
安全措施？晨曦教会确实就是在找茬，安全措施不足，无法保证这些矿工们的安全？
两年前巴林顿的一座矿洞曾经经历过塌方，那时候教会可没敢放半个屁！
各个领地对这些流窜各地的蛮族们都是往死里使唤，随意克扣工资或者压根没有工资，这些蛮族们在北地领主们的眼里或许算的上不错的劳动力，但除了劳动价值，没有任何贵族甚至会把他们当做人来看，他们是牲畜，除了工作以外毫无价值。
教会凭什么觉得到了金蔷薇领要就保证这些人的安全？凭什么？
这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尽管可能受到至尊法令的影响，但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各地都有教会，在领地的许多方面领主和教会要保持一些基本的默契，这是没人明说的潜规则。
他和冷水港当地的教会关系就不错，到了金蔷薇领，教会却对他不冷不热，甚至在一些小事上时不时使绊子，简直像是刻意的针对了。
罗德沉思起来，眼下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想办法找到矿工们的把柄，要么缓和和教会之间的关系。
和教会的关系缓和压根就没有影儿，因为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关系为什么那么恶劣，或许只能从矿工那边下手了。
“去准备马车，明早我要亲自去矿山看看，就以考察矿洞安全情况为由。”
罗德下定了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