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一:座下茶

作者:無流名離 更新时间:2025/9/4 20:22:43 字数:2204

千和城万和宫。龙亭。

金灿的黄瓦,日照之下更显辉煌,在细节之处衔接黑瓦,沿边是盘根的威龙,可是威武的龙头却配着失去四肢的光秃秃的蛇身,收敛着龙鳍,仿佛在惧怕着什么。下方是支撑着宫殿的独立的黑色龙柱,是同样身体残缺的龙身,即使是顺着柱子向上盘旋,但到最后的龙头总是压着,只能看着地面上的人。

八排龙柱撑着这个宏大的宫殿,宫殿之中广铺着墨绿色软榻,其中用金丝装饰各种身残压首之龙,千姿百态,精细无比,可过于繁细,只会让人觉得如同满地虫豸。这做黑色的宫殿是仿品,是它主人无法掩盖的野心和虚荣具象之物。

这座平台夹在整座万和宫之间,在千和山中间,上方是万和宫万龙大殿,还能从这里看到下方的正门阴阳门。龙亭除此之外再无它物,空荡荡的软榻之上,八排龙柱之间,唯有一个人跪坐着,面前摆着同样雕琢着龙的各式茶具,他的身后十步外静静浮着一排精绣的神龙图,一条飞龙翻江倒海,吞食日月,那是整座万和宫里唯一一条拥有四爪的抬头龙。龙亭会一直延伸到殿顶之外,那一部分的区域是由金贵的宫木制成,龙亭没有任何围栏,百米之高,一旦失足必死无疑。

那人两手放在双膝上,坐姿端正,身着赤色的神服,脸上带着从容的笑,闭着眼,阴柔的脸看不出是男是女。那人在思考什么,在等待什么。一阵气雾从屏风之后,顺着地面爬向他,最后萦绕在他下身周围,接着是带着威压的鼻息声从气雾源起之处发出,屏风投射出两个灯笼那样大的金光,屏风之后有着什么非常之物。

然后他开始沏茶,茶礼在他手中如某种灵异的仪式,手中的器物在他的手中仿佛都活了过来,手法干净利落,好似器具都在魅他献他,都在为了讨好他而在努力配合做出最好的抹茶。雾气越来越浓,那人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极致的专注,迅捷的动作甚至靠着摆袖产生的风离散了周身的气雾。当气雾连他面前照进的日光都一律隔绝时,当就要吞下最后一抹烈阳时,他也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只留一盏茵绿的抹茶夹在双手之间。

面前的茶具摆设的位置和角度,同他使用之前无分好之差。

他睁眼,闪烁金光,下一刻,气雾原路返回,更像是逃回屏风之后,可两盏灯笼那么大的目光还在那儿,安静地看着他。

那人注视茶水表面,好似眼中的金光也能增添风味,而后依礼节细品,心满意足地将空杯放下,可日光无法翻越,茶杯杯壁照进杯中,也照不亮他。他看上去非常满意,那从容的笑就快要挣破合闭的双唇露出尖齿,屏风之后那物又散出气雾,不过这次很快便又消散,这似乎是那物在阿谀他的茶艺。

可那物又瞬间警觉,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也看到了,气雾散去之后,就落在龙亭延伸外的那只生物,跟着富丽堂皇的宫殿相比,跟屏风之后的那物相比,如同蝼蚁一般的生物,竟然能出现在龙亭之上。他有些疑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屏风后的非常之物嗅出了生物身上的气味,竟然关上了灼人的双目,缩了回去,发出轰隆巨响。

身着神服的人不可思议地看向屏风,又扭头,那生物还在那里,说出的人话荡在龙亭之间,在八排龙柱之中回响:

“你食言了。”

那人狂笑一阵,又戛然而止,指着那生物大喊道:“那又如何,你们根本给不了我想要的!”

可那生物已经不见了,似乎只是过来通知他,某些人知道了他的秘密一样,连跟他争辩的时间都不原理浪费。

男人,身着神服的男人方才的从容瞬间烟消云散,暴怒的脑向后撕扯他的脸皮,出现细长的,道道尖锐的皱痕,如刀伤,又如一张张咒骂的嘴长了出来,他恨得咬牙切齿,且只朝屏风看了一眼,那非常之物便怕得一声不吭。他又无力的回过身,一手将面前器物全部掀飞,墨绿色的软榻上被刨出一道痕,连地下的宫木都要被刮穿,器物碎在地面,茶杯上的龙纹从龙头处裂成两半。

三位涂满胭脂的侍女从龙亭的暗处中碎步来到狼藉之处,娴熟地清理起来,不过没人敢去御前更换新的软榻。

“出来!”

他一唤,一位赤色异服的男子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他没有绕开或者打开屏风的某处,而是整个人直接从屏风穿过,来到传唤者的身边。赤衣男子带着铁面罩,让人看不到他的脸。

“你给我的是什么东西,连只猫都怕!”

“陛下,如果您不怕,它自然就不会怕,”男子毫不留情的一句话让他更加生气,赤衣男子立即补充道,“小人的意思是他们把恐惧的种子种在陛下心里,这并非陛下本身原因,要破除这一心障,吞下这一仙丹便可。”

他接过一枚金色的丹丸,金光照在他的脸上,抚平了脸上的皱痕,回到了一开始的样子,只不过这次的笑容添了九分阴邪,他没有着急就将金丹吃下而是捏在手里并说道:“你不如再去寻几只回来?”

赤衣男子作礼道:“能让陛下开心,小人自然招办。”然后以同样的方式退回了屏风之后。

此时三位侍女已经清理完毕退回黑暗之中,男子没有理会面前破损的软榻,他抚平身上产生的褶皱,然后轻轻拍了拍手,身后的屏风漂浮着敞开出一条极宽的道路,接着龙亭深处发出震天巨响,那不是摩擦龙亭地板发出的声音,只是那物的一举一动都会产生如此大的动静。

先是巨大的七彩的须,然后是似驼的鼻、似兔的眼、似鹿的角纷纷出现,一具庞然大物出现在视野之中,龙头之后带着龙身,四爪健全,在空中漫游到他的身边,缠绕着他,最后龙首停在他的身边,巨大的龙眼停在他头顶,注视着他,呼出的鼻息带着浓厚的茶香。

他手放在龙眼之下,轻轻抚摸,晶莹的龙眼中映射出他的脸,那双尖锐邪魅的眼已经从龙眼穿入龙的体内,龙血、龙髓和龙筋都畏惧地为这一眼而避让。

“虽说你还是龙子,但要是下次再让我失望,这龙亭就要换一条龙来坐了。”

龙子不敢轻举妄动,以眨眼默默应允,见龙子怯弱的样子那人冷冷地笑出声,让龙子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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