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四十——
学生会长一长串的演讲差点要了杨跃一条命，以至于脑袋放空上场弹完贝斯之后才缓过神来。
江雪早已带着鼓手离开，设备待会儿由学生会给他们送回去。
杨跃坐在生活部的位置上，看着新生们一个个上台下台，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表演跟他们那届没什么差别，水平统一，没什么亮眼的。
杨跃起身就要离开。
脱离人群，一道声音突然出现：“不听听你那个小学妹的歌？”
姜潇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或者说是…杨跃不知不觉走到了她旁边？
“没必要，我跟她也不熟。”
“真不听？”
少女的认真模样让杨跃感觉他不听这首歌好像会错过什么天大的事情似的，杨跃皱了下眉，“我出去抽根烟。”
“好的噢～”
“其实你这抑扬顿挫的语调可以用在演讲上的，起码可以多点趣味性，不至于那么无聊。”
没待姜潇接着说话，杨跃摆摆手出了门，“到她了叫我吧。”
“摆谱。”姜潇悄悄嘁了一声，旋即小心瞥了眼门口，发现杨跃没回来才放下心。
她上次这么说被听见后那家伙可是掐着她脖颈子绕了食堂一圈，丢死人啦！
————
夕阳只剩下个头头。
今天有火烧云，颜色跟杨跃手里正在燃烧的烟头一样热烈。
不过不会烫手就是…虽然也没人能抓住云朵试试温度，除非他是盘古大神。
黑兰州独特的烟气顺着气管入肺，再经由嘴吐出。
舒坦。
白色长裙，腰间点缀亮色珠宝的公主姗姗来迟。
黑发披肩，微微红润的脸庞给她格外添了分柔弱，白嫩的脸颊让人看着就像捏一把。
“……你把婚纱穿出来了？”
云海这一身打扮属实惊了杨跃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参加什么贵族的高档聚会，而不是普通大专的新生晚会。
“啊…这件裙子我觉得不怎么亮眼来着……”
杨跃掐掉烟头，迈出一步后又收回脚来。
他看了云海一眼赶紧撇开，心里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就是天上那片红白色云彩。
“赶紧吧，再晚会儿你就赶不上节目了。”
“哦…谢谢。”
两人擦肩而过。
少女身上清香的气味与烟味并入杨跃鼻腔，呛得他咳嗽出声。
高档香水还是闻不惯呐。
“那个…你可以少抽烟的。”
……？
吱嘎——
房门开合，杨跃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云海已经进了体育馆。
“……”
杨跃想了想，跟了进去。
他倒想看看姜潇为什么在他面前如此推崇云海，难不成真是天籁之音？
比他唱的还好？
跟随后进的人流进入体育馆，他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体育馆已经涌进来这么多学生。
正前方的舞台上，一段舞蹈已至尾声，舞者鞠躬下台，少女迈步走至台前。
笔直的小腿被洁白如玉的白丝束缚，想来当她脱下丝袜后大腿根部会出现两道细微红印。
灯光在这一刻静默。
“我靠！”
“还有这节目？”
“……”
下方骚乱了一瞬间，旋即——
云海脚下舞台中央处亮起光芒！
“卧槽！”
“牛逼！”
“这得多大手笔啊……”
“……”
淡黄色的光不强，却恰好照亮了舞台周围每一处，与此同时，体育馆边缘的白炽灯微微亮起。
亮度恰好让所有人看清周围，正中央突兀的黄色光芒让某人更加吸引他人注意。
但——
杨跃记得这孩子不是社恐？这么搞能行？
他踮脚看了眼舞台角落的姜潇，发现她紧握着双拳，不知在紧张什么。
兴许是怕云海社恐到发不出声让整个新生晚会虎头蛇尾？
“那个…大家好，我叫云海，演唱的歌曲是一首…嗯…《一次就好》。”
语速骤然加快：
“可能会因为紧张导致发挥失常，请大家…请大家多多包涵！”
气氛到了，没人吱一声。
“好！！！”
黑暗中不知是谁第一个鼓起了掌，其余新生紧随其后，欢呼声虽迟但到！
前奏缓缓响起，所有人不约而同静默下来。
“想看你笑～想和你闹～”
“想拥你…入我怀抱～”
少女第一次在如此多人的环境中唱歌，不免有些紧张，导致声音有些颤抖，气息不足。
但她不同于绝大多数网络翻唱的声线…绝对给这首歌曲添了一分新的含义。
起码接下来的四分钟里，
整座体育馆，
都是她的主场。
“不怕你哭～不怕你叫～”
“因为你是我的骄傲～”
唱第二段时她带了些哭腔，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淡黄色的裙摆仿若摇曳的烛火，带动了所有人的心思。
“一次就好，我带你去看天荒地老～”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
“在自由自在的空气里吵吵闹闹～”
“你可知道～我唯一的想要～”
“……”
杨跃听了一半就离开了。
脑子里奇怪的胜负欲早就在听见少女宛若百灵鸟再世的歌喉那一刻就扔的干干净净。
他的确比不过人孩子，不丢人。
技巧的掌握，情绪的灌注，他都不如她。
假如杨跃目前的水平是非专业级别歌手的顶层，那云海已经迈进了专业歌手的殿堂。
一步之差，天壤之别。
他出来的原因并非是输了不服气，而是实实在在的…被某人的歌声把那股悲伤情绪灌注进了心灵，以至于迫不及待想抽根烟冷静冷静。
点上烟，杨跃坐在台阶上吹凉风。
目光望着前方大概一百米的路灯下，一对情侣正在热情接吻。
女孩踮脚，男孩弯腰。
双唇接触——当然杨跃看不太清，以上只是他脑海里的想象。
俩人他都认识。
黑色长发的是他室友马武，矮个子是俄语系的一小姑娘，俩人恋爱已经一年了，在这快餐式恋爱为主的操蛋世界里也算是老夫老妻。
马武一副君子模样，刚开学那阵俘获了不少小姑娘芳心，在他们这学校也算是个小校草。
他之前说过杨跃把这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剪了也很帅，杨跃懒得倒腾，有那功夫他不如多睡两觉养足精神把计算机那几个二级证考完。
两人接完吻，马武做贼似的扫了眼周围，拽着他的小女朋友悄摸离开。
杨跃笑笑。
“回去待着吧，外边冷，再冻感冒了。”
他冲身后不知何时到来的白裙少女说了声。
“我也…出来吹风。”云海摇摇头。
“你觉得我之前唱的…唱的怎么样？”
“挺好听。”
百灵鸟一般的嗓音啊…天赐的礼物，他这辈子都没法企及。
“咳咳…那你为什么不听完？”
少女挪了两步站到他身后，刚才风吹过来一阵二手烟，呛嗓子。
“嗯…不想听了？”
杨跃奇怪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听歌的人总有一天会听腻，他想换首歌，听听自然的声音应该没什么问题。
至于什么礼节…这又不是工作上敬酒，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杨跃高三毕业已经被“礼仪”这玩意儿折磨废了，上个破班，低头一个月拿那点钱还没他老弟一个月看病花的多。
所以他去搬了一个月的砖，然后回老家剪了几天羊毛，才把家里那点外债填上。
然后自然就是拿助学贷款上大专咯。
“……是我唱的不好听吗？”
“耳朵长在我身上，没在你身上。”
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杨跃捡起它扔进角落的垃圾桶里，转身面向云海，看她眼睛里含着些许水珠，一副紧张到快哭出来的模样，不由笑出声：
“所以你还是社恐吧。”
他下了楼梯，“回去就不用你捎了，我打车回去。”
“那开锁费……”
“回头你发我就行。”
削瘦身影逐渐消失在云海视野，她攥紧双拳，喊了一句：“就是因为要变成正常人才来的啊！”
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刚开门从体育馆上出来的零星几位听到这句话，怪异的瞅了她一眼，下楼离开。
云海的脸现在已经是晚霞的颜色了。
视线最远处那道身影似乎顿了下，然后继续行走。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
“你跟杨跃…是什么关系？”
“啊…我们没什么的会长…只是他帮了我忙……”
“嗨呀，我不是来兴师问罪。”姜潇笑着拍了下云海肩膀，“不要紧张嘛。”
“来，跟我一起深呼吸——呼——吸——”
连续深呼吸三次，云海总算暂时摆脱了被陌生人搭话后全身颤抖的状态。
“我刚开始当会长时候就这样缓解压力，你以后也可以。”姜潇脸上带着笑容，“我就是好奇他那种性格是怎么交到大一学生当朋友的。”
“呃…我觉得他性格很好的。”
能坐在一个陌生人家啥也不干喝光一听可乐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我不是说他这个人不好，就是吧…怎么说呢…他家庭情况导致他是现在这个性格，我希望你…就是你们两个人以后还能有交集的话，你多担待他一点儿，多找他聊聊天什么的…毕竟杨跃有一点…孤僻。”
“啊…好的……”
云海不太理解这位学姐跟她说的话，大脑有点过载。
不过既然这么说了…那她以后就…多担待点儿？
跟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聊天加近关系…正好也可以治疗一下她的社恐。
少女心里悄悄下了决定。
就这样吧，去找杨跃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