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绫月踏入醉仙楼的刹那,楼中弥漫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灯红酒绿映照着雕梁画栋,琉璃灯盏下,歌姬低吟浅唱,丝竹声声不绝于耳。
她只一步迈入,便直奔柜台。
掌柜正笑盈盈地招呼着几位贵客,见她气势汹汹而来,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忙迎上前,满脸堆笑道:
“哎呦,贵客光临,敢问有何贵干?”
“妖女兰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周绫月冷冷地盯着他,声音如霜雪凛然。
掌柜闻言,神色霎时变得茫然,眨了眨眼,讷讷道:“妖女兰儿?敢问客官是在说谁?小楼从未有过此人。”
周绫月眉头紧皱,心生疑窦,袖中法诀微掐,掌柜的元神刹那间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而出,剥开记忆探查。
然则,她所见的,唯有一片虚无。
那段关于兰儿姑娘的记忆,甚至是关于她的记忆,竟都如江河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只是掌柜,她又以同样的手段探查了几名侍女,发现她们的记忆同样空白,仿佛兰儿从未存在过。
这让她胸口一闷,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她深深叹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烦躁,身形一晃,跃上二楼雅间。
“炸弹!”
“要不起。”
“过!”
屋内,一场斗地主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安天素捏着手中牌,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刘婉妤与顾可莹,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
而在雅间一侧的小床上,她的分身周玥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仿佛陷入了沉眠。
听得脚步声临近,安天素抬头一看,见周绫月脸色苍白,略显疲惫,顿时调侃道:“祖师,你终于完事了?”
周绫月无言以对,她的确“完事”了,只是结果令人无语至极。
顾可莹见她沉默不语,眼珠一转,主动开口道:“祖师,玥师叔突然晕倒了,安师叔说非要等您来才能解决。”
周绫月闻言,目光微微一凝,快步上前,探手搭在分身腕上,装模作样地诊断了一番。
心中却是了然。
此前自己在醉仙楼晕倒,维持分身运转的一丝神魂也随之消散,如今这副躯体自然会陷入昏迷。
“她修炼踏虚诀时不慎走火入魔,导致神魂迷失虚空。等会儿我会去把她捞回来,你们无需担心。”她淡淡地说道。
安天素点了点头,她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毕竟这踏虚诀的风险,她早在周绫月给的功法的注意事项中见过。
周绫月此刻心烦意乱,再无心在江宁城多作停留。
她随手撕开一方虚空,将分身抱起,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待她走后,顾可莹有些不安地望向安天素,小声道:“安师叔,祖师看起来心情不好。”
安天素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
夜幕如墨,沉沉笼罩着天仙书院,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青砖玉瓦之上,映出粼粼光华。
书房内,幽幽烛火轻颤,微光映照在李艳的眉宇间,她负手而立,神色凝重。
“你说……你在醉仙楼,见到了归元宗的祖师?”她的声音清冷而低沉,透着一抹难以置信。
眼前的学生衣衫微乱,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仍喘着粗气,满脸涨红,语气急切:
“千真万确!弟子正巧路过,亲眼所见!而且,安长老也在!”
烛光微颤,李艳眸中微光闪动。
安天素那丫头……她的彪悍事迹早已传遍仙道。
问仙大会上,每次都打得对手哭爹喊娘,打得过就一顿暴打,打不过也要硬打,疯起来了连自己人都打!
既然都见到她了,那应当是没看错。
李艳沉吟片刻,觉得此事非同小可,随即转身,步履匆匆,直奔院长室。
院长室内,香炉轻燃,袅袅青烟萦绕而上,带着一丝沉木的清香。
宁贤懒洋洋地倚在雕花檀木椅上,一手执杯,茶香氤氲,眉眼间透着几分散漫之意。
“何事?”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艳目光如炬,将所闻之事一五一十地转述。
宁贤听罢,轻啜一口茶,缓缓放下茶杯,眼中波澜不惊,淡淡道:“嗯,我早就知道了。”
李艳神色一滞,随即眉头微蹙:“那院长你怎么看?”
“我躺着看。”
李艳嘴角抽搐,沉默片刻,仍是定定地盯着宁贤。
宁贤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悠然道:
“还能怎么看?这些仙道巨擘,早就惯于随心所欲,逛个窑子又如何?总不能真以为他们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吧。”
李艳神色微凝,不置可否。
“再者,就算他们性情大变,或者疯魔失控,咱们区区一个小书院,又岂能管得了?”宁贤耸了耸肩,似笑非笑。
微风拂过,书房内烛火轻摇,映得他那双深邃的眼眸若隐若现。
“不过,醉仙楼似乎颇得那位祖师青睐。”
他目光稍敛,若有所思,“既如此,传话给掌柜,让她们若日后有更佳的姑娘,先知会我们一声,届时请大佬再临江宁。”
李艳闻言,心头一震。
她对这种趋炎附势之举并不陌生,但从宁贤口中说出,却让她不禁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宁贤亦是仙道七星之一,意气风发,锋芒毕露,自诩清高,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等逢迎之流。
然而如今,他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李艳皱了皱眉,沉声道:“可是,江宁城的醉仙楼再好,能比得上太微域的极乐宗?”
宁贤闻言一怔,旋即陷入沉思。
“啧……”
他低声一叹,随即摆摆手,“再议吧。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交好归元祖师。”
夜色更深,送走李艳后,宁贤独坐窗前,静望夜空。
他知晓,天仙书院能崛起,并非那些仅凭一己之力推动的改革措施,而是在于这些年来,他对待仙道七大宗的态度。
他曾是所谓仙道七星之一,亦曾心比天高,但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大宗的底蕴有多恐怖。
大乘修士?不足为道。他自信此生踏入大乘境绝非难事。
但仙器和仙法,才是那无法逾越的天堑。
仙器的炼制,动辄需万年光阴,一般的小宗门,恐怕连存续一万年都难。
纵然机缘巧合,侥幸得仙材,亦难以守护。
更何况仙法?
天仙书院不过新兴势力,连本完整的大乘法都无,宁贤至今仍在以自创的渡劫法修行。
反观七大宗呢?
同列仙道七星的故人,哪个不是人手几本大乘法?
更有甚者,问天宗与剑宗的那两人,恐怕早已修炼仙法。
正如大乾王朝所言——“凭什么认为你十年寒窗,能比得过我三代从商?”
思绪在脑海中翻涌,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惆怅与不甘交织。
即便宁贤如今表现的与他往日不屑的须溜拍马之人一样,但他心里终究有一口气咽不下去。
都是天骄一路走来,谁心中没有一丝傲气?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这句诗在他心中不断回荡,仿佛是他心灵深处的呐喊。
他渴望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一个仙道不再被门派之见所束缚的时代。
他想要打破那层层叠叠的壁垒,汇聚各方智慧,让每一个有志之士都能在这方广阔的天地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宁贤始终认为只有如此才能真正令仙道繁荣昌盛。
然而现实却是,问仙大会每次召开,明争暗斗,利益交换,朝令夕改,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但他明白,时机未到。
仙盟三万年来,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它的改变,势在必行。
然而……屠龙者是否终成恶龙,我们尚且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