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篆文,如一张闪烁的金网,勾勒出无法言喻的伟大与壮丽,仿佛连天地的浩瀚都被它压缩成了一行行字句。
修士们瞳孔之中,仍能隐隐看见那如剑气般的文字,如同它们已经刻印在了灵魂深处,久久不能抹去。
温怀明轻轻站起,袍袖在空气中翻卷,气势如惊涛拍岸,席卷全场。
他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穿透天际,这位以毒舌著称的锐评大师此刻竟浑身颤抖。
“此文当悬昆仑绝顶,刻黄泉忘川!”温怀明的声音,宛如惊雷轰鸣。
他指尖泛起灵光,照亮了那消散的金色篆文,顿时天幕再度重绘。
“此文以磅礴之气叩问天道本源,通篇贯注玄门幽思,气脉贯通如龙行九渊。其文骨力雄健,字字如剑叩天门,句句若雷震太虚,尽显修士参悟天机之苦痛迷思。”
台下的修士中,若有所悟,若有所惊,目光定格在那正缓缓升起的文字中。
宁贤望向温怀明,颌首点头。
“且看首问英魂!”
刹那间,整个祭坛空中猛地出现了雷霆般的爆响,九道天雷从云端猛然劈下,雷光闪耀如滔滔大河奔腾而至。
他在雷光中踏罡步斗,袖口甩出的灵气竟在空中凝成血色战场。
剑气如虹,破空斩月,丹气如焚,化作无数白骨人形,凝在空中,激荡无尽的残酷和死寂。
当那四字“仙途惨烈”化作剧烈的剑气横扫全场时,台下数百把飞剑纷纷出鞘,三尺剑锋颤抖颤鸣,带着一股悲凉的共鸣响彻云霄,犹如临终的哀号,痛彻心扉。
温怀明随手一挥,扫去那血色的幻境,广场上又恢复了常态。
“次叩混沌,穷究太初本源,斧钺阴阳之问如盘古挥斧,劈开认知桎梏。”
“生死之辩,则见大智慧,看破延寿之术终归寿枷,彭祖大乘俱作劫灰,直指修真者贪嗔痴妄。”
此时,台下的音修宗师宋澄突然掏出七情碧落笛,十指如蝶舞般翻飞在笛孔之间,悠扬的音波瞬间炸裂成千万道绚烂星屑。
四周云层被音波撕裂,裂缝中浮现出一座奈何桥,那桥身上流转着蓝幽的磷火。
孟婆端着陶碗,碗中不断旋转着无数修士渡劫失败的幻象。
有人在雷霆之下化作焦骨,犹如秋叶般灰飞烟灭;有人被心魔啃噬,化作空壳,自身的一切在瞬间崩解。
最刺目的一幕,是一具金身玉骨的修士,在飞升的刹那,居然仙骨俱断!
“论修行桎梏处,丹田识海化作牢笼,天劫摧道基,雷火焚元神,字字泣血处暗‘吾生有涯’之叹。”
宋澄吹奏的音符如雨点般落下,灼热的音波在空中炸开,每一个音符的余音都带着绝望的涟漪,欲把所有修行者的心灵都拉入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就在此刻,诛天剑派的座席猛然爆发出刺眼的寒光,三尺青锋化作百丈银龙,冲天而起,剑气撕裂云层,金乌之光似熔金瀑布般倾泻下来,光华耀眼,令天地为之暗淡。
温怀明的身影逆光而立,那袍袖在剑气中鼓动如战旗,破碎的天光照射在他瞳孔中。
“最绝当属星海须弥!”
他忽然并指,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如涓涓细流,在空中绘出一张浩瀚星图。
每一颗星辰,都是修士的金丹,每一道星轨,都是困住元婴的枷锁。
星图转动之间,整片银河却突然坍缩,爆发出一抹青光,湮灭一切。
然而就在这湮灭的瞬间,微光乍现,春泥道种的青光如破土之芽,从死寂中诞生出新生,嫩叶间流转的星火照亮了下方修士们震撼的面庞。
“所谓‘仙途虽绝,吾道不孤’,非大智慧大悲恸者,不能道此语。”
温怀明平静地说道,声音如大钟回响,震慑四方。
“后之览者,当知修真非炼丹服食之术,实乃向死而生之道也!”
“通观全篇,其悲不在求道之艰,而在悟道之惘;其壮不在破劫之勇,而在明道之执。”
那座广阔的祭坛,悄然间笼罩在一片深邃的寂静之中,所有修士都感受到了一种无言的震撼,仿佛他们的心灵都被这浩渺的道理所触动,那些由血与剑所编织的文字。
“好!”
问天宗宗主李钰坤一声激昂的喝彩,音波震动四野,仿佛在这一声中融入了所有修士的心神。
他猛地一拍案,手中翡翠茶盏应声破裂,瞬间炸裂成无数粉末,而这些茶盏的齑粉在空中化作一道金光,竟然缓缓凝聚成一个巨大的“好”字,熠熠生辉,蓦地照亮了整个祭坛。
仿佛回应着李钰坤的赞言,天穹之上,那百丈银龙再度展现威能,长剑一挥,穹顶顿时出现了一片七彩光雨,似有无数仙神之影在其间翩翩起舞。
仔细看去,那些模糊的身影竟然是历代剑修飞升前的残影,展现着剑道的精髓与传承。
温怀明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如雷鸣般回荡在整片天地。
“朝闻道,夕死可矣!诸君,此时不悟,更待何时?”
话音未落,祭坛下方的瞬间沸腾。
当第一滴七彩光雨骤然坠下,击中一位青衫剑修的眉心,顷刻间,他的长剑震动,发出龙吟般的低吼声。
剑穗无火自燃,火焰跃动间,灰烬未落便凝成一道道招式。
其双目血色如潮水般涌现,但他似全然不觉,目光愈加锐利。
只见那青衫剑修的身形轻盈,剑气纵横,剑锋一转,其长剑犹如一道光线,在石板上刻下了道道纹路。
就在此时,一位修为已停滞三百年的元婴剑修,突兀间面色大变。
他的白发竟在瞬息之间转黑,随之而来的是他背后浮现出的一道虚影。
这虚影并非他自身的法相,似是光雨中的某位无名剑修的残念。
那位剑修的身影在虚空中若隐若现,凝聚成一股剑意,传承着一段剑修千百年未曾磨灭的情感与觉悟。
年轻的剑修弟子们早已无暇顾及体统,他们个个神情激动,心神一动,便有无数剑气涌现而出。
有的倒悬于盘龙柱上,剑气如银河般在穹顶绘出璀璨的轨迹;有的则干脆撕开衣襟,将胸膛当作书页,用剑尖刻下短暂却深刻的剑诀,刻画出属于自己的一段剑道心迹。
那一刻,近乎所有的剑修都在以最原始的方式,去感悟、去领悟、去铸就属于他们的剑道。
然而,当最后一滴光雨坠落,剑气如海,瞬间蒸腾成雾。
台下的剑修们,仍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顿悟之中。
有人眼中含泪,低头大笑,终于看到了远方的曙光;也有人疯狂舞剑,剑气如风,意气风发;还有些修士痴立不动,眼神空洞,似乎已经与剑道融为一体。
姜忆达倚在座位上,他瞳孔里跳跃着剑影寒芒。
那以剑锋为笔锋,泼墨天穹的场景,正随着天光在他双瞳中灼灼燃烧。
记忆深处过往不堪入目的问天仪式之景泛起粼粼波光:
那年极乐宗以七情碧落笛叩问天道,九转音浪竟在云海凝成七彩绸缎。
十二乐修赤足踏着音阶凌空起舞,足踝银铃摇碎荡漾着在场半数修士的道心。
漫天飘落的合欢花瓣带着蛊惑道心的幽香,清修千年的老道抱着酒坛痛哭,无情道女修搂着剑修痴笑,最绝的是某位丹修长老,竟把本命丹炉作为绣球在席间抛掷。
也有玉虚宫用玄穹镇岳伏龙脊施展倒卷天河式,本想引动九天弱水,来个震撼开场。
结果那弱水银龙突然挣脱束缚,不慎水淹三军,把观礼席浇成汪洋,将八方来客全部淋成落汤鸡。
更有重量级的剑尊秦元俞直接掏出仙器诛天劫,一剑划破苍穹。
当那声惊世骇俗的“我**妈”裹挟着雷霆响彻九霄时,在场众多修士的护体金光齐齐熄灭,仿佛天道当真被这桀骜的剑意捅了个窟窿。
姜忆达握紧腰间震颤的长明剑,他知道,这场盛典,注定会在青史中烙下印记,比南明的离火还要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