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般的剑气如流星划破夜空，穿透周绫月的身影，掠过平静的湖面，瞬间将那映照在水中的圆月割裂成碎片。
周绫月正欲开口，却见仲雅取出一面古镜。
那镜面看似寻常，但其中却浮现出三千世界的倒影，细看可见无数细丝在镜面游走。
镜中骤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如潮水般迅速扩散，将天地万物尽数笼罩其中。
当周绫月再度睁眼时，眼前的天地已化作一片剔透的琉璃世界，宛如梦境般虚幻而瑰丽。
无数棱镜倒悬于纯白穹顶，将两人身影折射成千重幻象，仿佛置身于无尽的光影迷宫之中。
她低垂眼眸，望向足下的镜面，那里清晰地映出她那双如深海般幽蓝的双眸。
“陈游教出来的徒弟，都是这般不解风情？”
周绫月叹息声裹着三分幽怨，七分委屈，似一缕轻烟缭绕在空中。
仲雅握剑的动作忽然凝滞，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仲雅未曾料到，前辈欲念缠身的模样，竟与合欢宗那些……”
“嘘——”
周绫月抬起白皙如玉的食指，轻轻贴上自己鲜红如血的唇瓣，打断了仲雅的话语。
“若非想看看如今的无情道进展如何，你以为方才那道镜光真能困住我？”
周绫月足尖轻点，踏着镜面步步生莲，冰晶随着她雪足轻移绽开层层霜华。
“还有，为何你初次见我，未曾多言，便用断尘寰照我心底妄念，唤我心中欲魔？”
“师父说若是遇见有人当面质疑无情道，便先以断尘寰照其七情六欲，再拖入这空无界中一决高下。”
“……”
周绫月闻言，沉默片刻，忽然轻笑出声。
素白的裙裾在镜面上旋开，宛如霜花绽放，清冷中带着一丝妖娆，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美。
她深知陈游的用意，无非是想让那些质疑无情道的人亲眼目睹，被内心欲望纠缠后，自身将变得何等脆弱不堪。
在这空无界中，周绫月确实实力大减。
断尘寰这仙器她再熟悉不过，以此镜为钥，开启的领域中，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皆与外界隔绝。
在此她不仅无法施展踏虚诀，就连飞星也拔不出来，如今能够仰仗的，只有自身的冰灵根了。
“小仲雅，莫非你以为我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寻衅滋事？”
仲雅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但她的眼神已然透露出她心中的想法——她确实认为周绫月此行不过是为了挑衅，甚至有意戏弄于她。
周绫月见状，轻叹一声，声音如寒泉流淌，带着几分悠远与深邃。
“唉……无情非天道，极寒藏真炎。冰魄锁魂易，炽情炼心难。若得相思血，何必羡广寒？回首红尘处，方见雪中莲。”
言罢，周绫月缓步绕着仲雅走动，步履轻盈。她的语气温和，却又带着几分深沉：
“世人称我为凝虚天尊，我以冰灵根起家，名扬四海，最终凭借对太虚之道的领悟，成就了天尊之名。”
“我自创的《冰霄心经》，虽是仙法，却有着致命的缺陷。”
她停下脚步，目光如冰刃般锐利，直视仲雅：“你可知，我那《冰霄心经》每精进一重，便要在黄泉路上多走一遭，承受那痛彻心扉的寒意？”
周绫月指尖轻抬，一道半透明的冰棱在她手中凝结，奇异的是，冰棱之中竟有一簇赤色火苗跳动，冰与火在此刻交融，冷与热于此时共生。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与感慨：“幸而我最终寻到了救赎之道，只是未曾料到，这至阴至寒的功法，竟需至阳至烈的情愫来调和。”
她的目光渐渐深远，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
“当年我破开《冰霄心经》第三重霜华满天之境的那一夜，全身经脉如万蚁啮心，痛不欲生。”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冰棱猝然爆裂，赤色火苗如灵蛇般遁入掌心，飞溅的冰晶上忽现当年光景：
周绫月蜷缩在冰棺中，霜睫凝结冰泪，青丝寸寸成雪。十二道寒铁锁链穿透琵琶骨，冰棺外七十二盏魂灯在风雪中明灭不定。
“且我每隔七日便要经受这寒毒噬心之痛，唯有尽情纵欲方能稍作缓解。”她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无奈。
至于周绫月起初纵欲是为缓解寒毒之痛，而后却食髓知味，更多是为了追求那短暂的快感，这便是后话了。
仲雅的剑穗无风自动，倒映在万千棱镜中的身影忽然凝滞。
周绫月悄然贴近她耳畔，呵气如兰：
“待到第四重寂寒冰陨之境，眼前万物逐渐覆上霜白，慢慢消失于记忆中。”
周绫月身形翩然一转，再度绕至仲雅身前，双眸如秋水般澄澈。
她微微低头，蓝色双眸直刺仲雅眼底，轻声道：“这双眼眸，终将忘却春山的翠色，再也无法映照世间繁华。”
随后，她缓缓抬起那双如玉雕琢般的手掌，轻轻覆于仲雅眼前，指尖微凉，似有霜雪凝结。
“这双手，也将再难感知温热，触之如冰，握之如霜。”
镜面之上，忽有白雾升腾，缭绕间凝成一道朦胧人影，似真似幻。
“到最后，纵使熟人站在面前，也如同陌路之人。”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无至亲至爱之人以情为锚，固我神魂，只怕我早已迷失，化作一具无魂冰雕，永世沉沦。”
穹顶之上的棱镜骤然震颤，发出清脆的嗡鸣。
“最凶险的，是第五重太虚永劫之境。”
她脖颈间忽有深蓝冰晶蔓延，如藤蔓般缠绕而上，要将她彻底冻结，却被她掌中涌出的绯霞寸寸击碎。
“若非这情火真炎化解体内寒煞，我早已死去无数次了。”
周绫月屈指轻弹，仲雅剑尖的凝霜应声而碎，她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谈什么无情道，不过是未曾尝过能将万载玄冰都烧穿的红尘火罢了。”
仲雅依旧神色冷峻，油盐不进。
她手中长剑一震，剑锋直指周绫月：“有情或是无情，打过一场便知。”
周绫月闻言，脸上那抹正经的神色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玩世不恭的轻佻。
“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唯有刀剑之下出真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