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初,百草丰茂。
再过几天就是一年一度的踏青节,届时宗门会在空幽谷举办盛大的联谊聚会,既是为了鼓励弟子们放松心情,劳逸结合,另一方面也是为只会终日埋头苦修,打磨筋骨之辈的终身大事操心,提供一个交友平台,牵线搭桥。往年每次都能促成几对姻缘,颇有成效。
前世,陆边认为,都修仙了,还沉迷于男欢女爱,着实无趣!因此,他从不曾参与这种无聊的活动。
但如今,他非常抱有期待。
接着午饭的机会,陆边兴致勃勃地提议一家人去参加踏青节。
“不去。”
换来师姐无情的拒绝,她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陆大厨特炒的青椒肉丝,还是十分给面子地陈述理由:“耽误练功。”
“哎呀!”
陆大厨不乐意了,一拍筷子,撸起袖子据理力争:“就去郊游一天,能耽误什么时间?再说了,我每天都给师尊师姐古法手作两餐,也从没耽误到练功呢!”
秦希云没回话,只是余光轻瞥他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轻蔑和嘲笑!
“你你你你,”
陆边下意识想反驳,可脑袋一转,心下明白,师姐无言的回话却是事实,真相犹如快刀般将他的脸面刮得红一块,白一块。
他嚅糯着,如同霜打后的茄子,声气也渐渐萎缩下去。
可这并不代表陆边服输了,他还有最后的波纹!
“师尊!”
陆边转头可怜巴巴地望向身旁的师尊,惺忪的鹿眼波光粼粼,遍布水雾,如泣如诉。
又有谁会忍心拒绝这么我见犹怜的小猫咪呢?
至少秦语岚不能。
她伸出温暖的芊手,轻轻捏了捏陆边的脸颊,柔声道:“那就一家人一起去罢。”
一锤定音。
陆边挂起了胜利者的微笑,得意洋洋地瞟了一眼师姐。
“面不改色,装得还挺像。”
“哎呀,师姐你就说吧,对我有什么不满?”
“要是心有不服,随时欢迎你来整死我~”
“砰!”
又是那个熟悉的暴扣,不过对于陆边的挑衅,师姐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深究,搞得他也顿觉无趣,只好埋头刨饭。
......
踏青节当日。
午饭后,陆边收拾完餐具,提上准备的爱心郊游餐,一家人这才不紧不慢地出发前往会场。
空幽谷内,时值季节,百花开放,七里飘香,美不胜收。
身着制服的风灵宗弟子们成群结队地散在花丛中,对酒当歌,谈天说地,时不时发出轻松欢快的阵阵笑声,真是好一副青春当年,风华正茂!
这热情洋溢的氛围也感染了陆边,让他情不自禁追忆起比前世更遥远的,身处蓝星大学时代的青春岁月,又回想起前世的匆忙修行生涯,总是与家人聚少离多。
此时,重获新生,顿感今是而昨非。
他取出自酿的香槟酒,提议举杯庆祝。
可是要庆祝什么呢?
陆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敬过往,使我们成长。”
“小屁孩,有何过往?”
秦希云惯例打击他一句,却也举起了酒杯。
秦语岚提起酒杯,笑意盈盈地看着二人,温声道:“敬缘分,让我们相遇。”
三人会心一笑,举杯共饮,其乐融融。
......
会席之上,风灵宗宋掌门与各长老饮酒对坐,见到众弟子和谐相处的美好画面,顿觉十分欣慰,似是想起了曾经的峥嵘岁月。
他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有感而发,笑道:“修仙之人,不但要修身修技,更要修心。不若让弟子们展现文艺天赋,陶冶情操,以作纪念。”
说完,他大手一挥,一道椭圆微型传送门显现,朗声道:“众弟子听令,凡上台展现诗词歌赋,舞蹈绘画等才艺优异者,皆有奖励。宗门宝库在此,立誓为证。”
此话一出,一时间,弟子们纷纷响应,摩拳擦掌,登台亮相。
只可惜,弟子们终日打磨筋骨,争抢机缘,莽夫硬汉者多,舞文弄墨者少,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一连几首类似“大海啊,你真美”的尬赋打油诗,听得宋掌门和一众长老直摇头。
陆边素来低调惯了,本不欲掺和此事。但今时今日之局面,令他有感而发,再考虑到有奖励,思考一番,还是决定登台。
见到陆边上场,宋掌门眼前一亮,和蔼开口:“原来是外门新晋状元郎,武能力摧山河,不知文才如何?”
听到他的身份,台下众人纷纷来了兴趣,全场目光投向舞台中央。
陆边微微一笑,波澜不兴,抱拳行礼:“弟子不才,偶有所感,仅以此文抒发感悟,献给总是支持鼓励我的师尊和师姐。”
一幅空白兽皮卷徐徐展开,陆边以指为笔,灵力为墨,边诵边写:“永和九年,岁在癸丑......”
奇怪的名词一度引得众人疑惑,不过对仗的齐整,音韵的和谐却也体现出较好的文学造诣,吸引着观众们跟读下去。
但很快,就有人品出味儿了。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
“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一个个音节掷地有声,狠狠敲落在听众心头,随着龙飞凤舞的字迹落下最后一笔,这件注定会史册留名的瑰宝终于显露出完整的模样。
偌大的会场鸦雀无声,观众们木楞着,晃神着,更有上了年纪的修士洒下热泪。
尽管作品并非陆边的原创,但此时此刻,在场的众人无不为这穿越异世空间,跨越时间长河的伟大心灵而心潮澎湃。
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好!”
不知谁首先喝彩,鼓起掌来,很快便带动所有人一起鼓掌。
一时间,经久不绝的掌声回响在空旷的山谷,那是对人类心灵的赞歌。
宋掌门悄悄低头抹去湿润的眼睑,哈哈大笑:“好好好,今日得观此文,实乃有幸。陆生状元郎之名,名副其实!”
他抹了抹唏嘘的胡茬,暗自感叹,武有希云,文有陆边,人才济济,风灵何不复兴!那嘴角更是难压,翘到天上去,放肆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一众长老也跟着大笑,千奇百怪的笑声参差不齐,弄得会台之上仿若群魔乱舞。
没理会这群老登,陆边的视线投向远方伫立的两道倩影,尽管隔着遥远的距离,可他还是清清楚楚地对上了她们的眼神,察觉出隐藏其间的深深情感。
师尊抿紧嘴唇,眼底是化不开的惆怅,似乎带着几分迷茫。
师姐露出微笑,满眼的欢喜和自豪。
好像和平常的不太对啊?
难不成是自己眼花了?
陆边着急忙慌下台,意要看个清楚,宋掌门和蔼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小友留步。”
他转过身,对上了白发老头慈祥的目光,宋掌门捋着胡子,笑眯眯开口:“不知陆状元想要何奖励?”
情急之下,陆边差点忘了这一茬。
他双手抱拳,彬彬有礼地说出早就想好的答案:“弟子想要一枚四品聚灵丹。”
“哦?”
宋掌门虽心有诧异,不知陆边为何会要一枚价值不菲,却对他无用的丹药。但他还是没有追问,只是大手一挥,从传送门中调出一个光洁瓷瓶放到陆边掌中。
“谢掌门,弟子告退。”
陆边收好瓷瓶,一路狂奔,无心留意沿途众人的侧目纷纷,赶到远方的草坪。
只可惜他晚来一步,二位女人已经整理好表情,恢复了往常的态度。
也许真是他眼花了吧。
“师尊~”
陆边大叫一声,径直扑入师尊怀中,被稳稳接住。
“小果,真了不起。”
师尊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祝贺。
陆边笑得更灿烂了,扭脸看向一旁的师姐,呵道:
“师姐呢,觉得我怎么样?”
师姐少见的没有顶他,只是轻轻撩起耳边发丝,面容柔和,声音清雅地祝贺道:
“弟弟,你真了不起。”
“姐姐~”
陆边眼眶有点湿润,转身紧紧搂住她的娇躯,把得来的瓷瓶塞到她手中,低声耳语:
“我知师姐在冲击九品金丹,因而卡在筑基巅峰多年,这枚聚灵丹,虽然作用有限,却也是我的一片心意,请师姐收下。”
秦希云微微颔首,收下了弟弟的心意。
秦语岚走上前来,轻轻将二人拥入怀中,脸颊相贴,心中默默许下最大心愿,只希望一家人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