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一如既往的宁静肃穆，莫莉攥着那三枚温热的银币，心头沉甸甸的暖意与即将踏入“禁区”的忐忑交织着。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图书馆厚重的大门，熟悉的旧书与尘埃气味扑面而来，却无法驱散她内心的不安。
老约翰已经在前台等着了。他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准时出现的莫莉，没多废话，递过来一个系着细绳的木制工牌：“戴上，上下工打卡用。今天口令：鸢尾花几时开？答：月下正当时。记牢了。”他又指了指前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带锁的小抽屉，“收的钱放这里。账本自己记个数。”
莫莉默默接过工牌，冰凉的木头贴着她的制服，感觉像烙了个印记。她依言将工牌在打卡石上轻轻一按，石面闪过一道微弱的白光，记录下了她的上工时间。随后，她开始了“整理书籍”的工作——将散落在阅览区或归还点的书籍，按照书脊上的编号和索引，一本本归置到高耸书架间它们应在的位置。动作机械而安静，只有书页摩擦的沙沙声和她略显急促的心跳。
老约翰叼着烟斗（虽然并未点燃，只是习惯性地咬着），偶尔踱步过来，指点一下分类规则或者某个偏僻书架的位置，声音沙哑而简短。
时间在书架投下的长长阴影中缓慢流淌。就在莫莉将一本厚重的《古代符文考》费力地塞回顶层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台附近。是个高年级男生，眼神带着点探寻和熟稔。他看到莫莉，明显愣了一下。
老约翰适时地从旁边书架后探出头，声音不高：“哦，怀特，新人。接客吧。”
男生了然地点点头，走到前台前，目光扫过莫莉紧张的脸，压低声音：“鸢尾花几时开？”
莫莉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感觉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裙摆。她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月…月下正当时。”
“嗯。”男生满意地点点头，递过来一张折叠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书名编号。
莫莉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她拿起那张纸条，又拿起工牌，走到指定编号的书架前。她抽出那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基础药剂学图解》，将工牌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小金属凸起，对着书脊上一个同样不起眼的位置轻轻一按。一道微弱的魔法流光闪过，书脊上原本的字迹瞬间扭曲、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露骨、色彩俗艳的封面图案，标题更是直白得令人面红耳赤——《魅惑花园：夜莺的低语》。
莫莉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仿佛被那封面烫伤。她强忍着将书扔掉的冲动，低着头，快步走回前台，将书和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羊皮纸契约推到男生面前，声音低如蚊蚋：“请…请签契约。”
男生显然习以为常，快速签下名字。莫莉看着他签完，才敢将书推过去。男生丢下几枚银币在柜台上，拿起书迅速塞进怀里，转身消失在书架间。
莫莉的手微微发抖，拿起那几枚还带着对方体温的银币，拉开那个带锁的小抽屉，将它们丢了进去。随后，她又拿起自己的工牌，在抽屉旁一个嵌入桌面的小凹槽里刷了一下。凹槽内壁亮起微光，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一枚孤零零的铜币从旁边一个更小的孔洞里吐了出来，掉在桌面上。
“喏，你的。”老约翰不知何时又踱了过来，叼着烟斗，浑浊的眼睛没什么波澜地看着那枚铜币，“今天的份。干得还行，就是太磨叽，胆子小了点。”
莫莉拿起那枚冰冷的铜币，感觉它重逾千斤。这不是整理书籍的报酬，这是……这是她出卖了什么换来的。强烈的罪恶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将那枚铜币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就在这时，图书馆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莫莉喵？你真的在这里整理书呀？”可可味探进头来，琥珀色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悠闲地摆动。
娜塔莉紧随其后，姿态优雅地步入，珍珠灰手套轻轻拂过门框。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扫过略显凌乱的前台、莫莉苍白紧张的脸，以及她身后那排排高耸肃穆的书架。她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纸页的伪装。
“亲爱的，”娜塔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审视，“工作还顺利吗？这里的‘书籍’，整理起来是否……有趣？”
莫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猛地攥紧了口袋里那枚刚赚到的铜币，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个激灵。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发抖，努力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还、还好！就是……就是书很多，有点忙……你们怎么来了？”
“顺路来看看你呀喵！”可可味蹦跳着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前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搬书喵？”
“不用不用！”莫莉连忙摆手，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利，“快弄完了！真的！你们……你们先回去吧，我马上就好！”她生怕可可味或者娜塔莉再多待一秒，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或者闻到空气中那并不存在的、属于禁忌书籍的“气息”。
娜塔莉的目光在莫莉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扫过前台和后面看似一切正常的书架，最终，那丝锐利似乎敛去了些许。她微微颔首：“既然快结束了，那我们先回去。别太劳累，亲爱的。”说完，她优雅地转身。
“莫莉加油喵！早点回来喵！”可可味也挥了挥手，跟着娜塔莉离开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图书馆大门外，莫莉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软地靠在前台边缘，大口喘着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光明神在上！差一点……就差一点……
暮色四合，图书馆的魔法壁灯次第亮起，在书架上投下温暖却无法驱散莫莉心中阴霾的光晕。六点的钟声准时敲响。莫莉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打卡石前，再次将工牌按上去。微光闪过，记录下她的下工时间。老约翰慢悠悠地走过来，拉开那个带锁的抽屉，数了数里面的银币，然后从中拿出一枚，抛给莫莉。
“拿着，今天的工钱。”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
一枚银币落在莫莉掌心，带着抽屉里其他银币的微凉。这是她一天“工作”的报酬。她看着这枚银币，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如同偷窃般的耻辱感。她感觉自己像个站在光明神殿审判台前的罪人。
“我……我想去小祈祷室……”莫莉攥紧了银币，声音带着一丝祈求的颤抖，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救赎。
老约翰抬了抬眼皮：“祈祷室？早关门了。这个点，负责的修士都去用晚餐了。明天早点去吧。”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莫莉只觉得心头压着的巨石更沉了。她默默地将那枚银币和罗兰给的三枚银币小心地收好，连同那枚冰冷的铜币一起。
走出图书馆，初春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拂过她滚烫的脸颊——这滚烫源于心底翻涌的愧疚。她想起可可味离开时喊的那句“早点回来喵”，目光不由得望向远处宿舍楼。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币，她决定去食堂买点吃的带回去。
“给娜塔莉和可可味带点夜宵回去吧。”她小声对自己说。这个念头像找到了一丝转移注意力的出口，也带着点想要弥补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