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蒸汽列车喷出的白雾掠过鼻尖时，莫莉·怀特正踮脚擦拭着三等车厢玻璃上的水痕。透过朦胧的倒影，能看到少女栗色鬈发间别着一枚锡制光明神徽章——那是临行前父亲送给她的。徽章边缘已经有些氧化发黑，却仍能看清上面镌刻的太阳纹路，那是光明神殿最基础的祝福印记。
"圣光在上，愿这趟旅程能让我顺利通过明天的面试。"莫莉将额头贴在徽章上轻声祈祷。她想起离家时父亲在月台挥手的身影，蓝铁杉林的轮廓在晨雾中模糊，就像此刻车窗上凝结的水痕。小镇的安宁仿佛已隔世，而前方等待她的，是全然陌生、令人既向往又隐隐不安的钢铁丛林。她褪色的亚麻裙摆沾着煤灰，布鞋里还藏着临别时母亲塞的银叶草——据说它能带来好运。那片叶子现在正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气，混合着车厢里劣质煤油的味道，形成一种奇特的旅途气息。
列车驶入站台时，莫莉的脸几乎贴在了窗玻璃上。高耸的钟楼、闪烁的煤气路灯、川流不息的马车与蒸汽机车交织成一片令人目眩的景象。她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在同一时刻匆匆行走，仿佛每个人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然而，这份震撼很快被现实的窘迫取代。莫莉拖着沉重的橡木行李箱，像一滴水珠迷失在钢铁与石砖的洪流里。父亲手绘的地图在蒸汽机车喷出的白雾和行人的推搡中变得模糊不清。她鼓起勇气，试图从那些裹在昂贵呢料大衣里的冷漠面孔上寻找一丝指引，得到的却多是敷衍的挥手或干脆的忽视。一位擦肩而过的报童好心指了个方向，结果却让她绕进了弥漫着劣质煤烟和廉价香水气味的狭窄后巷。巷子里堆积的板条箱和锈蚀的管道像是迷宫的墙壁，将本就微弱的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圣光在上，请指引迷途的羔羊……”莫莉紧握着胸前的徽章，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笨拙地避开一滩散发着怪味的污水，行李箱的轮子卡在石板路的缝隙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最终，是一位裹着破毯子、蜷缩在巷子深处阴影里的流浪汉，用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为她指明了通往主街的路。莫莉慌忙摸出几枚铜币放在他面前，逃也似的拖着箱子离开，心头沉甸甸的——这座城市的阴影，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浓重，也更加无处不在。
暮色开始浸染赫拉斯地区特有的蓝铁杉林梢时，莫莉才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和那个饱经磕碰的橡木行李箱，站在了“晨星旅馆”那褪色的铸铁招牌下。她的褪色亚麻裙摆沾满了更多的煤灰和泥点，布鞋里的银叶草似乎也蔫了几分。
“原来这就是大城市啊......”她低声感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徽章冰凉的边缘，“比镇上的集市热闹百倍，却也……冷漠百倍。”
她望着街道对面酒馆里溢出的暖光，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正举杯欢笑，而墙角阴影里却蜷缩着裹破毯子的流浪汉。“光明神在上，”少女不自觉地攥紧了胸前的徽章，“这座城市的光明与阴影竟如此分明。”
踏入旅馆前厅，莫莉正要开口询问，声音却戛然而止。前厅中央站着位穿珍珠灰丝绸礼裙的少女，浅金色长发在头顶盘成精致的发冠，发间点缀的星形钻石在壁灯照耀下，在墙面投下细碎的光斑。
“您就是莫莉·怀特小姐？”贵族少女转身时，裙摆的银线刺绣泛起涟漪，“我是娜塔莉·冯·霍亨索伦，看来命运让我们在此相遇。”她的微笑优雅得体，却让莫莉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壁炉突然窜起的青色火苗惊得莫莉后退半步。娜塔莉用银柄手杖轻点地面，火焰立刻温顺地缩回炉膛：“别担心，只是火元素精灵对新客人的小小问候。您读过《光明圣典》第七章吗？‘火焰为信徒掌灯，予异端者以惩戒’。”
“当、当然！”莫莉慌忙从行李箱抽出磨损的圣典，“我每天睡前都会诵读……”
“真是虔诚的孩子。”娜塔莉轻轻抚过莫莉的手背，那混合着雪松与教堂熏香的气息带来一种奇异的压迫感，让莫莉想起教堂里那尊光明神像的凝视。“圣典第三章还说‘谦卑之人当追随命定之主’，您觉得我们在此相遇是光明神的安排吗？”
莫莉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天鹅绒脚凳上，而娜塔莉正用银匙搅动着散发微光的水晶杯。
“尝尝看，月光蔷薇茶。”青瓷茶杯被推到莫莉面前，“《圣徒行传》记载，初代教皇就是在啜饮此茶时获得神启的。”
莫莉小心地端起茶杯，浅金色的液体泛着柔和的光晕。她轻抿一口，清甜温润的滋味在舌尖漫开，带着淡淡的花香与一丝清凉。那味道仿佛能抚平所有疲惫，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这茶……”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比想象中还要美妙。”
娜塔莉用银匙轻敲杯沿，清脆的声响让莫莉浑身一颤。“小莫莉，我们来玩个问答游戏吧？”她翻开圣典的动作优雅如舞蹈，“圣典第四章第十二节是什么？”
“凡……凡以虔诚之心侍奉主者，必得永生眷顾。”莫莉感觉呼吸变得急促，四肢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
“回答正确。”冰凉的银匙挑起莫莉的下巴，那金属的触感让她僵住，“那你知道第九章最著名的段落吗？‘纯净之心当为明镜，映照真理之光’。从今天起，你就当我的随身明镜如何？”
莫莉想要拒绝，却发现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声音。娜塔莉的指尖似乎闪过一点微光，一股暖流冲刷过莫莉的意识。等她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蹭着对方的手套，发出满足的轻叹。
“好孩子。”娜塔莉轻抚她的发丝。莫莉颈间的神徽骤然发烫，又在瞬间冷却。“明天面试时记得跟紧我，正如《圣典》所言‘迷途者需有引路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