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在后排掰手指头，她算到自己站了足足有六十七分钟，直到咒语课结束
背部贴墙，以臀部为支点，双脚斜向着笔直，双手在小腹部交叉垂放，莎拉细细感受着腿部关节与脚底板带来的酸胀感
哈，不累！
比起身体的酸楚，莎拉在咒语课还没结束的最后三分钟一直在想着的不是魔咒解包的正确魔力输出量，而是那道黑影
尽管梅林作为平民派的教师讨厌贵族，但如果他真的和自己一样看到那玩意的话，是断然没可能罚自己的，凡事得讲证据
关于血脉与魔法天赋的议题早在上个世纪就已得出结论。炼金术师们将数据展现给了国王，泛黄的羊皮卷上清晰记载着第四条关于视觉器官的密密麻麻的注释——某些贵族的魔力感官就是异于常人，尽管落后的炼金学现在被魔药学所淘汰，但他们的研究成果确实是得到了后来者认证的真理
莎拉挑起自己耳边的一缕发丝，是独特的银白色，她不得不将那道黑影往魔法的层面去对照
算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最终，莎拉选择了放弃思考，毕竟那黑影与她无关，只是课堂上闲来无事瞥见的东西——都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下课的铃声会持续响起一分钟，大概延迟四秒，喜爱自由的学生立即起身，但都走的没有梅林早，那个削尖了下巴的古板男人带着他的鹰钩鼻和单边眼镜，腋窝夹着一本红封皮书第一个走出教室，然后是那些平日里爱欺负卡西娅的同学；然后才是其他学生
至于卡西娅，莎拉早就发现了这家伙有晚走的习惯，可能来自于从前围着她欺负的人们？莎拉活动起略显麻木的躯体，第一时间并不想着找个地方坐下，她走到左边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伸手先打开近侧的窗帘，光线从斜角砸下，柔和洒在莎拉的头顶，抚摸桌椅上的灰尘，然后莎拉再去打开对侧
窗外有桥，有还未长大的柳树，一汪被桥踩在脚底的池塘；一阵风……
莎拉假装看风景，竖起耳朵去听卡西娅发出的动静
书本碰撞木桌的声音，有啪啪几声不规整的落差感；一些摩擦衣物的沙沙声；最后是一阵桌椅摇晃的吱呀——
找准时机，莎拉吹着口哨缓步走起来
无人回应，脚步匆匆
她没理我？
“卡西娅同学——”
莎拉立即出声
“怎么了？”卡西娅落下已经迈出门槛的脚，扭头看向莎拉
“莎拉小姐。”
“我可以和你顺路吗？”
“什么意思？”卡西娅轻蹙起眉头，“顺路就是顺路，不顺路就是不顺路……什么叫可以？”
“就是路上我们能相互照应。”
“莎拉小姐，我们不顺路。”
“你看，我上次剑术课赢了你。”
“我会赢回来，而且这并不能证明莎拉小姐比我强很多。”卡西娅正色道：
“你是想跟着我吗，莎拉小姐？”
“……也许吧。”莎拉脸皮厚，但也没厚到能把“想要尾随”这个词挂在嘴上，“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莎拉小姐，你的安全比我更重要。”
“我是大小姐，我的安全是可以保证的。”
“跟着我就不一定。”
“平民住的地方不会很乱。”
“实际上是没良心的人住的地方。”卡西娅捋平衣袖上的褶皱，“莎拉小姐又不住那里，难道会比我还了解吗？”
“……”
这回轮到莎拉无话可说了，她总不能去揪起卡西娅的衣领说：混蛋！我当然了解，我就是要去你家！
“明天见，莎拉小姐。”
卡西娅挥挥手，走远的样子显得从容不迫
“这家伙，搞什么？”将披散的发丝用兜里的皮筋随意束起，莎拉小声说：“卡西娅，我到来这儿就是骚扰你的……拒绝我——”
迈着轻盈的脚步，莎拉小心翼翼地跟上卡西娅
下午的天空依旧懒散的朝着大地挥洒阳光，从学院的大门，莎拉跟着卡西娅从人群密集的街道走进某些小巷子，然后拐出来——再进到另一个售卖珠宝的集市，接着继续走、继续，周边的人流和街道的规整遵循沙漏的规律由多流逝到少、自完整过渡到陈旧
“——啪嗒”
莎拉踩进第一个积了水的坑里，年久失修的破烂人行道代表着她跟着卡西娅来到了贫民窟
前方不远处的卡西娅停顿些许，再次钻进一个小巷
莎拉跟进，漆黑的小巷子居然传出一声猫叫，将头探进小巷，莎拉看见黑发的少女拿出了煮熟的蛋黄，捏碎后放到了几只小猫的面前
几只小猫喵喵叫了几声，围上前来接受了卡西娅的投喂，这显然不是卡西娅第一次来这儿了
光线没能完全透进小巷，停在了距离卡西娅身后三厘米的地方，莎拉通过自己的眼睛清楚地看到黑发少女所露出的笑容
不是那种窘迫的，也不是那种羞愧。是毫无防备的，发自内心的，莎拉第一次见到的开心的，敞开心扉的笑
温柔？
莎拉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咬住了下唇，在这一刻，她甚至会嫉妒几只流浪的野猫，莫名其妙的嫉妒心让莎拉想要得到这样的笑容，想要据为己有，想要让这样的卡西娅只面对自己
——莎拉由此忽然明白了人类最暴戾的占有欲和最纯真的爱原来都是一样的
她又犯错了，这得改，爱上卡西娅可是能排在第一的错误行为
“卡西娅小姐。”
这话不是莎拉说的，不怀好意的声音是自巷子深处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眯着眼睛走来，干裂而起的表皮、杂乱无章的毛发，甚至能让人看到从脸颊中央翘起的绒毛和微微佝偻的背，萎缩的肌肉配合垮下去耷拉着的肌肤，凹陷的眼窝笑起来牵扯着脸上每一寸褶皱
典型的瘾君子
“卡西娅小姐，好巧啊。”
“米尔大叔。”
卡西娅驱散了小猫，站起来朝着名叫米尔的人说话
“卡西娅小姐，你那房子的房租很久没交了……我很难办啊。”
卡西娅本就冰冷的脸蛋更加僵硬了些
“米尔大叔，我这个月的房租在昨天就交齐了。”
“你不能总月末才交！而且下个月的房租要涨价。”米尔搓着手说：“最近有人出价一个银币要住，你看……”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提到这种事了。”
米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睁圆着脸盯着卡西娅的脸说：“卡西娅小姐，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不涨房租。”
“不答应。”
“小贱人，你别太得意忘形！”
卡西娅冰冷的拒绝让米尔的笑容逐渐褪去，抬起手就要对卡西娅动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