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提着煤油灯在做什么？”
莎拉躺在卡西娅家那张小床上。将被子盖过鼻翼，哄哄热气混合着某种香味冲进莎拉的呼吸道，是阳光晒过的棉絮——再夹杂某种令人安神的薰衣草香气。一半一半，就融出迷幻却不刺鼻的芬芳
外边焦黄色的灯光不时又晃过地面，把洁净无尘的老旧木地板上些许的斑驳擦亮。泛入的微光一闪一闪，卡西娅的声音跟随着踩踏木板走动的动静忽远忽近
“我没用煤油灯。”
比起前不久，卡西娅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就像被热水浸泡过的海螺。变化不算太大，但在潜意识里总会让人感觉更软了些
这就是莎拉为什么要比卡西娅先上床的原因。把回忆牵着丝线倒扯而出，前不久从浴室走出来的卡西娅令莎拉着实有些受不了
当蒸汽填充上浴室的每一个角落，自下而上的热气无处安放的腿就渴望着冲到被门隔绝的浴室外——卡西娅的开门是个契机，这些蒸汽恰好成了护佑公主的骑士……身披白色浴巾的卡西娅同时身披着白色的雾气。白里透红的肌肤是眼睛绕不开的议题……
该死！
莎拉不再去想，她将被子又提上一寸，遮盖住微微泛红的脸颊，瓮声瓮气的说：“快点儿！”
宁静接管了余下的空白，颇有规律的脚步忙前忙后，一个人影带着焦黄的光源越来越近
“不是我不睡。”声音和光作为先锋，卧室亮了起来。然后是卡西娅的声音，“这玩意我不知道怎么用。”
莎拉掀开被子的一角，卡西娅披散下来的头发没有完全干，每一缕黑色的发丝都像失去了向心力的卫星，贴在脸上；躺在肩膀上……锁骨上……
在褪去了白日里冰冷的秩序感后，散乱的发丝赋予了此刻的卡西娅更多同野兽般的自由感
“要注入魔力。”莎拉一时半会挪不开眼睛，就伸出手假装要帮卡西娅解决问题。接过散发焦黄色光芒的石头，她说：“这颗魔力灯的属性是火，你得注入水属性的魔力关掉它，但别太多。”
“真麻烦。”卡西娅坐上床，“我倒是觉得商店里那种白炽灯更好用，可惜太贵。”
“它本质上还是魔法道具。”莎拉关掉魔力灯，“而且你这边没有通电。”
“通电我也不买，电也要钱。”
卡西娅说着就往床上躺
“等等！”
莎拉赶忙叫住卡西娅，后者撇过头，颇为不解的看向莎拉
“……你头发还没干”
“没事。”
“对发质不好！”莎拉自床上半跪起身来到卡西娅身后，“我帮你。”
捧起漆黑如墨的发丝，莎拉问：“有梳子吗？”
“床头柜。”
腾出一只手，莎拉扯开床头柜的第一层，翻找出一把木梳子，在看到卡西娅点头后，莎拉理了理手中的头发说：“你头发挺香。”
“我闻不到。”
“发质也好。”莎拉轻轻拨开卡西娅的头发，如同拨开山间的云雾。魔力凝聚的半固态透明物体缓慢吸收其中多余的水分，先从发梢开始，揉搓、轻按；穿梭在发丝间的手配合自上而下顺垂往复的梳子，莎拉动作同有节奏弹奏的乐器一般。卡西娅安安静静侧坐在床上等待，主动编织起幽邃的宁静
“一股花香。”莎拉说：“很淡。”
“什么花？”
“……薰衣草。”
莎拉还想说：和你身上的香味一致
但没能出口。这句话可能太过亲密了，也可能不是非常礼貌。直言女孩儿身上的体香——莎拉低垂着眼睑，此刻她并没有想入非非，她在想：卡西娅，我从没有和你如此亲近过吗？
躺在黑发少女腿上时，濒死的恐惧令莎拉没来得及铆足了劲去感受这股香味
重复最后一次动作，莎拉放下梳子。带湿的长发已然半干，卡西娅拿起放在枕头上的木梳放进抽屉
“薰衣草很香？”
“清新又甘甜。”
莎拉盖上被子，空气流动带起的阵风又将那股被中的香味送来
而且还是有层次的舒缓细腻
有人同进，隔衣的肉体相触
莎拉哆嗦一阵，刚躺上床的卡西娅整个人儿的温度都比她要低上一档，特别是脚——仅着单薄衣物的黑发少女贪婪攫取着周遭的热量……床又小，拥挤起来就没完没了
感受到莎拉的拘谨，卡西娅开口询问：“很挤吗？”
“有点。”
“我劝过你。”
“不挤。”这会莎拉又改口，“我是紧张。”
“紧张？”
“……不是紧张”
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自相矛盾，莎拉又找补道：
“是冷。”
“冷也会紧张？”
“血管会收缩。”莎拉一本正经道：“身体也会哆嗦。”
卡西娅背过身去，刻意向外挪了挪
“你不用这样的。”
“太靠近的话你会冷。”
莎拉说：“……不是冷”
那到底是什么？
莎拉问自己
又不能说：我是想要接触你的身体！
咬紧牙关，莎拉主动环抱住卡西娅的腰。后者一颤
“……莎拉小姐？”
“我梳头发的技巧是自己学的。”
莎拉开口，答非所问
“女孩应该得会这个。”
“是因为我的妹妹。”
卡西娅感受着背部因为某人呼吸的吹动而若即若离的布料，选择做一个倾听者
“莎拉小姐的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很乖。”
“和莎拉小姐一样？”
“和我……现在的以前一样。”
“那一定很可爱。”
月光是为大地披上白纱的水雾，此刻正直接透过卧室的窗户，漫在床头柜上，进而将卧室扩充成全是水雾的暗色浴室
莎拉抽出一只手，用指尖探出了压在枕头下磕到自己脑袋的那块魔力灯，将它转移到另一侧
算起来，在上一世，国王病死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卡西娅，你应当怎样？
某种程度上恼人的情绪在夜色中升起，莎拉很少有替他人操心的心思，仇恨是涓涓细流中阻断河道的狂暴沙石，德拉库尔家族……
莎拉又开口
“卡西娅同学。”
“……莎拉小姐？”
“我抱住你是因为冷。”
“你冷吗？”
莎拉闭上眼睛：“……是你冷。”
“好吧。”卡西娅向后靠了靠
“我很冷，莎拉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