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小梅跟随的请求，莎拉捎上一根便携式折叠法杖，又披了一件浅灰色的针织毛衣外套，提着打包好的食物出门
漫步至市中心的广场，莎拉在站台买了票后就靠在一根略显老旧的煤气路灯杆上。
市中心的路灯有很多，整齐规划在道路上供照明使用，于是莎拉就去数煤气路灯。
这种需要专门的点灯人去点灯的十分好辨认，在市中心莎拉只数到两个，一个是自己背靠着的，另一个则是教堂门前右数的第二根。它们的共同点都是老旧，或许明天就要换掉，到时候点灯人这个职业肯定不会常见了，市民们将不会在太阳落山前准时见到这些爬上梯子的勤苦人，他们可能会去更偏远的地方。
例如贫民窟。
那儿还没有通电，老旧的煤气路灯理应在那边发挥它旧时代的余热，但不管怎么说，点灯人肯定是一个即将就要被消灭的职业了。
轨道电车的车轨分叉开延续向马路的远方，花岗石块铺设的街道地面带点湿滑，方向不同的车道之间被绿植隔开。
莎拉用眼睛移动向下个开阔的十字路口，路边有一栋二层建筑上的招牌是“丹尼斯面包店”，没有开门。
面包店的对门是一个商店，大概在卖生活用品？莎拉眨眼两次，不耐烦地跺起脚，把视线再移回教堂门口。就在右边那根幸存的煤气路灯的底下，那里有一个摆出小桌子募捐善款的妇人
站台是木质结构，上面摆放着几张长椅，供乘客休息。站台的边缘是一排铁栏杆。莎拉再次看了一眼手上用十五枚铜币购来的票
电车还没来？
莎拉从数字一开始默数，快慢不均的数到了七百七十八，然后一直到她离开了背靠着的路灯开始皱着眉踱步，一辆车厢铁皮泛着机油味儿的电车才姗姗来迟。电车顶上高耸着一根长长的电线杆，与空中的电线相连着并行。
车轮在轨道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其前部提醒行人注意避让的小巧的铃铛不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莎拉跟在一位折起报纸穿呢子大衣的男人身后，排着队第二个上了车。她抓着车门旁的扶手，稳稳地走进车厢。环顾四周，找了一个靠窗的空位，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将手中提着的食物放在膝盖上。
当所有排队的乘客都上车并坐稳后，车门“嘎吱”一声关闭。电车司机拉动操纵杆，电车缓缓启动，车轮与轨道的摩擦声再次响起。
望着窗外的街景，莎拉盘算着到达城郊区——也就是贫民窟需要多长时间。贫民窟在城市下风向的南端，因为工业运输的需要，电车和火车往那儿都是直达。拨开被吹到嘴角的发丝，回想起偷看过的笔录，达迪街西区五栋201，那个用铁链与锁拴上的大门，卡西娅的住所就在那里。念及至此，莎拉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我就是要去找卡西娅。撒了谎，怎样？
上辈子莎拉没少干骗人的事儿，基本都是为了去找卡西娅，这次骗了小梅也不例外。
莎拉的眼睛略过看起来像在倒退的行人，想起家里有辆由一个单缸四冲程汽油发动机驱动的崭新汽车，不过自己不会开。小梅也许会，但她可不能跟着自己去。别人也不行，莎拉想要的是一个二人世界，所以找个司机的计划从还没想出来的那一刻就泡汤了。马车太招摇，骑马又过于颠簸，不如走路……
人行道逐渐变成一人宽的窄道，一闪而过的小巷内已然是微微凹陷下去的泥路，任由电车继续行驶三分钟，在一个泥路上搭建的站台，莎拉下了车
达迪街两旁大多是低矮的砖房，墙壁上斑驳的痕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街道狭窄，两旁的房屋几乎紧挨在一起，屋顶上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炊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煤烟和潮湿泥土的气味。
莎拉沿着记忆里跟着卡西娅路过的街道走了几步，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小巷。巷子里的地面凹凸不平，积水的坑洼反射着微弱的天光，她不得不踮着脚地避开那些泥泞的水坑
西区……西区……
泥路粘着鞋跟。第六个巷口堆着一些破陶罐和砖瓦的碎块，楼下有三个瘦男孩用锈铁片刮煤渣玩骰子。莎拉上楼到了目的地，她抹了抹第二个指关节上的灰，放下食物，叩响了201号的大门，铁链晃动的影子投在楼道侧面的霉斑墙上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铁链依然晃着，像条垂死的蛇，莎拉不间断的敲门声终于引起对门人的不满，狠恶的语气像是在哪里听过，一个中年男人大吼：
“敲什么敲？想死了！”
从对门的缝隙里传出一股呛烟味和潮湿的死鱼腥味，那中年男人探头，竟然是先前莎拉就见过一面的米尔。米尔摇晃着脑袋，像是喝醉酒或是嗑了什么东西，一副不清醒的模样，伸出手胡乱抖动着也停不下来：“滚！”
莎拉喉咙动了动。她看着米尔拇指和无名指上沾着的粗盐粒，拿出折叠法杖甩开，黄铜关节弹开的巨大脆响惊动了楼下的野狗。狂吠声带动其它的噪叫此起彼伏，洁白的美人用法杖的尖端指着米尔的咽喉发问：
“是叫米尔吧。”
米尔被前顶着放开了铁门，在他客厅内橡木酒桶改的桌子上，吃了一半的腌鲱鱼的腥气进一步撞开潮湿的空气。牛皮纸包着的裂口处渗出晶亮的油脂，杂乱的地板上有盐粒、白色的粉末、糖晶。莎拉用空闲的那只手捂住口鼻，闷声继续：“卡西娅去哪了？”
米尔僵在原地，像是含了口水似的糊着嘴。支支吾吾开口：“小姐……自从那天后，我再也不敢去找她麻烦——”
“我问你她在哪里工作。”
莎拉的语气也带上了卡西娅式的冷清，显得咄咄逼人：“你这变态不会不知道吧？”
“我……”
“你说就行。”莎拉看出米尔的顾虑，“我现在想要答案。”
“她周末不在达迪街。”米尔说：“周末时，她会去南城区的餐馆，那边时薪比贫民窟要高上一倍！”
“名字。”
“蒸汽马刺！”
在米尔大声喊出餐馆的名字后，莎拉才将法杖的尖端从他的咽喉处挪开，拿出一块手帕，莎拉一边擦着法杖，一边左顾右盼着说：
“你觉得这地方太破了些么？”
米尔没敢搭话，他不太懂这位大小姐的意思
“卡西娅该换个地方住，理由是这地方不太安全，而且还有一个中年流氓的刁难。因为在下下周，一名神秘的租客要用十枚银币买下这间201房。”
将法杖重新折叠收好，莎拉粗喘一口气，盯着米尔留下汗液的毛孔，抛下两枚银币
“对吧？”
看见银币，米尔迅速扑向地面，趴在地上将手掌拍进尘土里。钱币在他指间翻转、进口，齿痕印在边缘。他舔了舔嘴唇，将硬币塞进鞋底。鞋跟的裂缝正好能藏住这点飞来横财。起身，地面还留着他身体的轮廓
米尔咧开嘴谄媚地笑起来：“……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