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娅干坐在莎拉对面，瞪眼盯着莎拉将最后一点儿肉叉进嘴里。砸吧着嘴擦净嘴角，虽然莎拉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但那份美味的地龙肉排却一直留着丝毫未动
莎拉用汤匙敲了敲盐罐边沿
“吃啊。”
“不饿。”
“哦？”莎拉坏笑起来，“这样？”
“就这样。”
“那再来份洋葱圈。”
“去老板那儿点。”
“不。”莎拉指着卡西娅的鼻子，“我要你。”
卡西娅环顾四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人流量本就不大的餐厅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所谓仅存的顾客，面对莎拉要求加班的指令，她直接拒绝：“不去。后厨收工了。”
“加两银币服务费。”
随后卡西娅的围裙口袋就发出硬币的碰撞声。她收下银币后转身时带起一阵在餐馆里混出来的焦糖与松节油混杂的气味
时间推移，后厨铁门开合间传出油锅沸腾的嘶叫
老板擦着威士忌杯看着他现在仅有的一桌客户。收银机吐出的票据被这个老牛仔精准地飞飘到莎拉脚边，数字被油渍晕染成模糊的墨团，他被大胡子掩埋的嘴似乎在上下开合：
“真年轻啊。”
“不介意我单独给她小费吧？”
“你们随意。”老板只是笑笑
卡西娅端着洋葱圈回来上菜，莎拉正在往黑咖啡里倒波本酒
莎拉头也没抬：“坐。”
“不要。”
卡西娅将莎拉可能会做的事情都猜想一遍，现在又轮到她猜不透莎拉的情节了……但想来一定没有好事儿
“我还有三张桌子要擦。”卡西娅说
银发的大小姐没有再说话
正当卡西娅松一口气，想要继续她的工作时，一只靴子的脚尖处勾住了她的小腿，还故意向后扯着。这次破坏平衡导致的跌落被某人精准计算，人是倒在软垫椅子上的。唯一受伤的是半满的胡椒瓶，黑色的颗粒在蕾丝桌布上滚出蜿蜒的轨迹，卡西娅后知后觉的呼喊有些赏心悦目
“呀——”
对了，就是这样
不等卡西娅质问，银发少女率先提卡西娅叉起洋葱圈，等待金黄色的油星全数流尽后就发号施令：“喂我。”
“……什么？”
“顾客的特殊要求。”莎拉晃了晃加料的咖啡杯，冰块在杯中撞出玻璃风铃般的低语，“不然我就投诉你。”
卡西娅的耳尖泛起血色。一贯以来的冰冷早就破了相，她指着莎拉握着的叉子，支支吾吾，心里暗骂道：“不要脸！”
莎拉眼睛成月牙。张开嘴，欢快与俏皮的得意在一声“啊——”中显露无疑
卡西娅接过莎拉的叉子，足足一分钟后才抖着将食物送入后者口中
洋葱圈的脆皮在莎拉齿间碎裂的声响在骨传导的作用下听起来比后厨的煎锅更响亮
“盐。”莎拉突然说
卡西娅沉声：“到底干嘛！”
瓷盘在桌面平移半寸。卡西娅的餐刀插进炸洋葱圈，比洋葱圈要重的餐刀带动它的底盘歪斜着翻侧。莎拉笑着拔出餐刀，用刀尖放在卡西娅下颚一寸，逼着挑起对方的下巴
感受餐刀末端金属的凉意，确保卡西娅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后，莎拉挪开餐刀，转而用刀背敲了敲空碟
“松露酱也可以，但得去拿。”
“……你能享受！”
卡西娅妥协，她拿上盐罐，为盘上的洋葱圈撒上盐
“再来份——”
“没有食材了！！”
“那就唱支民谣。”
“不会。”
莎拉立即从钱夹抽出一张面值为五的银币劵拍在桌面。纸币边缘的防伪金线在吊灯下闪烁，像新大陆河流里的金砂。卡西娅的喉结又动了一下
她现在真的很缺钱
莎拉眼尖。看到卡西娅的犹豫，她补充：“你的小费。”
小费算是劳动获取吧？
卡西娅纠结起来，睫毛抖落两粒灰尘，凹进嘴的下唇被犬齿咬出一个月牙
“《老马与左轮枪》。”吧台的老板突然插话，“我教的，这丫头唱得不错。”
“——老板！”
“来嘛。”
莎拉低笑着，她用手指蘸着咖啡液，在桌面画简陋的乌龟：“五银币能买双名牌的靴子。”
又纠结三分钟，莎拉就惬意的等着。她喝下第五口浑浊的液体后，卡西娅站立着开口唱了起来
当第一个因为紧张而略显沙哑的音符挤出喉咙时，后厨的排风扇正好停止轰鸣。卡西娅不动声色盯着挂在墙上的马刺唱歌，褪色的银饰都好像在随声带的震颤而微微摇晃。莎拉用叉子给粗粝的旋律打拍子，金属敲击瓷盘的清响大概惊醒了窗台上的灰鸽。此刻，黑发少女的音调是最优秀的消遣
不妙啊
在欣赏卡西娅的歌喉时，在这种惬意的畅快中，莎拉忽然又有新主意了
怎么能让卡西娅这么顺！
于是唱到副歌部分，银发的少女突然起身。莎拉绕过餐桌时故意伸手带翻了后桌的糖罐子，方糖滚过地砖的声响像赌场轮盘里的象牙球。走到卡西娅跟前，莎拉看着她后退的同时还不断前进，直至前者轻轻碰上铸铁桌腿。莎拉的手臂擦着她耳畔撑在砖墙，小梅绑好的丸子头被随意扯下，一头银发垂落成他人的囚笼
“跑调了。”一名少女温热的气息喷在另一名少女发烫的耳廓
“是你——”
尾音被一张面值为一的银币劵堵住，带些许汗臭的酸味蹿入卡西娅的鼻腔
气氛诡异
……靠的太近
在银色囚笼中的卡西娅的酒红色的眼睛头一次刺穿莎拉蓝到发黑的瞳孔，她特有的敏锐帮助她迅速看清了其中被隐含的某种情绪
莎拉小姐对我不满吗？
那双眼睛里有平静，有审视、愉悦……或许还有欲望？从反光的倒映中，卡西娅还看到了自己羞赧的脸
难为情的动作持续着令人僵硬
持续了一分钟……还是五十二秒？
吧台传来咳嗽声。莎拉主动与卡西娅分离，银币劵失去了外力的扶持，从卡西娅唇间滑落，沾着唾液粘在围裙的口袋。倒退两步，莎拉蹲下拾起地上的方糖，边朝着吧台走去，边一颗一颗投球似的将脏了的糖精准扔进不远处的垃圾篓中
“抱歉，老板。”
“抱歉值多少钱？”
“应该是五十铜币。”莎拉把纸币拍在桌上，“我们真的很熟。”
“看得出来。”
老板收起纸币就挥了挥手示意莎拉离开，后者缓缓理着长发去扶还未回过神来的卡西娅
“你害得我又披头散发了。”莎拉对卡西娅说：“能帮我绑一下吗？”
“莎拉小姐。”卡西娅叹口气，接过皮筋，走到莎拉身后。“我搞不懂你。”
“我在给你小费。”莎拉说：“老板对你很好。”
“他给了我工作。”
“我可以直接给你钱。”
“我已经很卑鄙了。”卡西娅将莎拉的散发重新绑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莎拉小姐，我一直在被帮助。”
“先前又没有多少人帮你。”
卡西娅摇头：“请让我好好工作，莎拉小姐。”
“你现在下班了。”莎拉说：“下午不用来，我刚刚给你找了个兼职。任务是陪我去逛逛。”
“您是想给我买衣服。”卡西娅洞悉了莎拉的意图：“您给我钱，又要给我……”
“把‘您’字去掉！”
“可……”
“我自己愿意。”莎拉打断卡西娅的话，她猜想到这个家伙要说什么，于是先说：“我这个人就喜欢看你卑鄙的样子。”
卡西娅沉默半响，最终吞着口水指着地龙肉排问：“这个怎么办？”
话音刚落，一块肉被塞进卡西娅嘴里，莎拉用魔法洗去手指上的油腻：
“爱吃的人给我把它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