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中心的钟楼敲了三下，魔法驱动的钟锤在那时不留余力地卖力敲响了重达数十吨的钟体整整十四秒。莎拉用小指勾着裁缝店打包的纸袋晃荡，当时间往后继续行走到夜幕降临前的两小时，通了电的路灯提早开启，而寥寥无几的煤气路灯则继续等待着点灯人的长梯
街道绿化的铸铁花坛里新栽了夜光玫瑰，此刻正在吐出淡蓝色的孢子，沾在卡西娅的衣领上像未擦净的蓝色粉笔灰
卡西娅数着第七块松动的地砖踩过去时，莎拉突然拽住她的腰带
“明天你复课。”她用舌头去舔舐上排门牙的背面，“记得把我给你买的衣服穿在校服里面。”
“为什么是里面？”
“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像我一样不穿校服。”
三只灰斑鸠从钟楼惊起
卡西娅扯了扯衣袖。远处面包房飘来的酵母味混着另一个方向同样被远处港口吹来的海鲜腥味。这让她想起了图书馆地下室发霉的典籍，这些书和记忆里的亲人一样久远
“莎拉小姐像我的母亲。”
“别。”莎拉把手摆成风车：“我不当你母亲！”
“只是比喻。”卡西娅翘起的嘴角像被化开的冰锥，“莎拉小姐也喜欢比喻，不是吗？”
莎拉只觉得这家伙笑起来确实要比打了霜的草本植物更加新奇着好看
“别用我的话……”
深吸气，莎拉五根手指并拢成掌，平放着朝港口方向
“今天那边好像有活动。”
“海边很臭……”
“我们在港口外围看。”
“最后一次。”卡西娅说：“我得回家。”
“我给你买票。”
“别想去我家再住一晚。”
莎拉尴尬的笑了笑
“……记得用我的偏方。”话口一转，她指着卡西娅烫伤的手臂：“一定要用，留疤我就饶不了你。”
卡西娅刚要开口回应，远处群众起伏着的惊呼让两人朝着港口方向望去
尖啸声
惊呼被金属断裂的噪音切碎。燃烧的扫帚头旋转着劈开空气，将路灯玻璃罩炸成四散的霰弹。莎拉本能地扑倒卡西娅滚进花坛，夜光玫瑰的孢子在他们头顶炸成蓝色烟幕
“该死！”
声音从烟幕里穿刺而出。一名银发的少女骑着剩下半截扫帚杆俯冲下来，鹿皮靴底蹭出的火星险些再次点燃飘落的花瓣：“——第十三次又失败了！”
莎拉吐出嘴里的泥土，翻身把压在身下的卡西娅解放出来
声音有点熟悉。银发、捣蛋……爱好是飞行。到底是谁——好难猜啊
看来今天的活动是飞行器展览会
莎拉大喊：“莉莉安！！”
名为莉莉安的少女被吓了一跳，她左顾右盼着，最终把目光锁定在吃了土的莎拉身上
“……老太婆？”
“信不信我告诉老爹。”
“别——姐姐！”
“挺巧。”莎拉将卡西娅扶起来，抱胸哼一声：“我不是给了你家里的扫帚？”
“那个好东西留着比赛用！”莉莉安扔掉冒烟的护目镜：“表演用老伙计。”
“你的老伙计看起来只比上个月多飞了二十秒。”
“多飞了一分钟！”莉莉安大喊：“要不是在上上上次你扣掉了我扫帚上的魔晶石……”
“……你这家伙。”莎拉用魔法灭掉了半根扫帚上的火，捡起来向莉莉安走去
莉莉安立刻闭上眼护住脑袋蹲防：“走开！”
属于记忆中的巴掌没有袭来，莎拉只是伸手拍掉傻妹妹头上的灰，将光杆递过去
“推进符文逆流了。”莎拉看一眼被烧成光杆的半根扫帚，上面的符文依旧隐约发亮
“你……”
莉莉安缓缓睁开眼，蹲着接过那半根“老伙计”
“符文逆流在《基础符文学》第241页有详细描述。属于老符文师也会常犯的错误。”卡西娅这时候插话进来，看向莎拉：“你妹妹？”
“一个闯祸精。”莎拉扶额：“这次我们家估计得向市政厅赔十枚金币！”
“闭嘴！”莉莉安踢飞一颗脚边的螺丝钉，“你闯的祸的就少了吗！”
“我现在是说你。”莎拉用鞋跟碾灭还在路上残留着燃烧的扫帚上掉落的碎片：“用火蜥蜴鳞片做缓冲垫？难怪炸得比庆典烟花还灿烂。”
“我……是创新……”
莉莉安这会红着脸不再高声嚷嚷了
“让我看看你受伤没有。”莎拉蹲下：“脱鞋。”
“你少管！谁知道你要干什么！”
莎拉无奈：“卡西娅。”
卡西娅会意，她上前抓住莉莉安的脚踝。在莉莉安挣脱前，黑发少女已经扯开她左靴的暗扣——高价购买的特质飞行鹿皮靴内，为了防止高温而形成的魔法反冲制造的冰晶正在吞噬鹿皮
“低温灼伤。”卡西娅拿出一包灰色药粉，“我在诊所兼职时处理过十七例类似伤患，全是飞行爱好者。”
“松开！”
莉莉安抽回腿的动作打翻了药粉，幸运的是药粉恰好洒在了莉莉安的伤口处
效果显著，莉莉安刚刚还有些皱着的眉头瞬间放下
“带止痛效果。”卡西娅抬起自己的手臂解释，“对刀伤也有用。”
莎拉斜着眼看：“没我的方法好用。”
“你把头发给她了？”听到莎拉略带酸味的话语，莉莉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对着莎拉说：“你舍得割头发给她？她是什么人？”
接着莉莉安站起来，把被扯掉的鞋小心穿上，又问卡西娅一遍：
“你是什么人？”
“……朋友？”莎拉替卡西娅说话时偷偷观察着她，见到后者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莎拉才换上更加肯定的说法：“是朋友。”
莉莉安没有理会莎拉，她盯着卡西娅漂亮的脸蛋揣摩，忽然一拍手：“你是卡西娅！那个平民女神卡西娅？”
“和平民交朋友？”莉莉安像看怪胎似的扭头看莎拉：“你真的是莎拉？”
莎拉的脸沉下来：“你对我是你姐姐有什么异议吗？”
“没没没——”
莉莉安显然十分惧怕莎拉阴沉着脸的模样
“你打翻药粉的事儿还没道歉。还有，你看不起平民？”
“哈？看不起平民的一直都是你才对吧！”
“也是。”莎拉点点头，“毕竟很少有贵族能和你一起组成狐朋狗友团队来胡闹。”
“他们不是狐朋狗友！”
“我看不见得。”莎拉起身：“之后的魔法飞行大赛我会来看。”
“你来……我就把观众席炸了！”
“来看你搞不搞的出名堂。”
警卫局和市政厅的人终于赶来，他们看到是莉莉安和莎拉，恭敬的问好。莎拉上前交谈一阵子，付清赔款后就走到卡西娅身旁：
“记得拿冠军。”
“反正不给你拿。”
“你先回家。”莎拉对莉莉安说：“对了，你还没叫姐姐。”
“我叫过！”
“不是我。”莎拉的手搭上卡西娅的肩膀：“这个也是你姐姐。”
莉莉安的脸涨成猪肝色。咬牙、低头，脚掌不停在地板上摩擦
“快点儿，不然把你闯祸的事告诉父亲。”
“……卡西娅——姐姐！”
银发少女极不情愿的呼喊逗笑了另一名银发的少女。卡西娅看向身旁的莎拉，被情绪感染着轻笑，小声说：“你妹妹挺可爱。”
“当然。”
莎拉憋着笑对卡西娅说：
“走，我带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