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笔掉落在地板上弹出清脆的回响，法洛弯腰下去拾笔，竟墨迹了整整十六秒。他的手中捏着表格边缘的部分压在大腿与弯下贴近大腿的胸膛夹着的中间，指节在那里用力压出一个凹陷。
再抬起时，众人能看到法洛额头若有似无的水珠。
凯尔用关切的语气询问：“法洛同学，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三天前染的风寒。”
法洛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风寒的症状包括了心虚的表现么？”卡西娅陈述般的冰冷声音响起，像在冬天的后半夜追着行人砸的冰雹：“冷汗也是，看起来法洛同学应该好好休息了。”
“是啊。”莎拉的话也开始抑扬顿挫起来：“分明刚才还好好的。”
法洛的喉结上下来回滑动三次。
“学院的东西……我怎么会碰？”
“是嘛。因为魔晶原石的收藏价值远超其研究价值和实用价值。”
说到这儿，凯尔用手尖指叩击另一只手背的频率加快两次：
“被誉为‘魔法黄金’的魔晶原石会被盗窃，教务处目前的猜测是为了钱财。”
“你们觉得盗窃的人是我！为了钱财？”法洛的声音陡然增大，他将眉头拧成一块儿，眼睛却是转向去盯着床上躺着的父亲。
咳嗽声又响起。
“……别怀疑我。”
法洛那双陷在眼眶里黑色阴影的灰蓝色瞳孔用力甩过来盯着凯尔时好像要把人撞个踉跄。
“是我们误会了。”
这句话由卡西娅突然说出，她先一步去到外面
凯尔用不经意的目光看一眼法洛的父亲，借此躲过了法洛的注视。
这位肺结核晚期的病人卧在床上的样子像一只蜷缩起来的大蚕蛹。
“多久了？”莎拉问
法洛只是急促呼吸着，用哭腔在他父亲下一次不间断的咳嗽声中说：“我不够优秀。”
莎拉没有回话，她看了法洛一眼，随后也跟着卡西娅去到屋外。
“法洛同学，能借一步说话吗？”凯尔起身：“助学金的流程还有一些要走。”
说完，凯尔也没有等法洛答复，拉着这名少年往屋子外走去
铁皮门在法洛身后合拢。海风掀翻起卡西娅的刘海和几个凹陷的空锡罐，此刻她正盯着远处零散停靠在岸口的捕鱼船，其上绿色的网丝像被撕成条状的海带。莎拉背靠在那颗枯死的橡木那里数法洛家晒的鱼干，顺便将魔光石握在手中小幅度抛起来把玩
关门后再走出两米远后，凯尔才呼唤起对身后的法洛：
“法洛同学。”
法洛把头埋低
“你父亲眼里的你是个善良、优秀的男孩儿。以后也是。”凯尔继续说：“我们给了你面子。”
“……不是我。”
“魔光石的特性，法洛同学。”莎拉故意将手中发亮的魔光石抛出脱手，石头滚至法洛的脚边：“帝国皇家魔法学院会有人不认识它么？”
“扫地的都认识。”凯尔接住莎拉的话，重复道：“我们给了你面子。法洛同学。”
低垂、头再低垂。
“法洛！！”
凯尔大吼的声音把气氛像砸碎了水缸一样摔的稀巴烂。他捡起地上的魔光石，将手伸出去绷直成逼迫囚徒自裁的利剑：
“把手放上去，按它。”
魔光石无言着发出亮光，把接下来可能说出的任何谎言和欺骗都照成无言的苍白。
法洛当然知道他的手放上去会发生什么，倒不如说他看到魔光石亮着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无可狡辩的事实。他粗喘着气，声词在喉间像断掉的手链那样串不出一个字，在额头颤抖的汗水变得和蒸馏在盖上滑落的水珠一样时，法洛说：
“是我。”
话音落下，法洛就陷入沉默。再没有抬手的意思。
“我接下来再问。”凯尔拿出了一个水晶球：“你可以不按魔光石，但这个你得按上去。”
莎拉投来疑惑的目光：“为什么要让他按？”
“让他来启动。”凯尔清了清嗓子“别这样看我……我只是不想浪费魔力。”
“哈？”莎拉说：“大叔，你好逊。”
凯尔消瘦的脸涨红起来：
“魔力就那么多……而且因为公务而损耗的魔力算作工伤都没问题——不觉得吗？”
卡西娅冷冰冰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泼一盆冷水：“学院没有这种规定。”
“我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
凯尔的手指在水晶球表面摩挲出油脂摩擦玻璃的声响，他开始往水晶球里注入魔力，黯淡无光的水晶球在片刻后开始一闪一闪的发亮，这代表它的录音效果已经启动：“学院的魔晶原石在哪儿？”
“不在我手上。”
“我要它的位置。”
“一个黑袍的男人拿走的。”法洛说，“我不知道是什么人。”
“你的处罚会很严重。”凯尔下沉着的声音格外严厉：“可能会是学院历史上第九十八个被开除的学生。”
法洛没有回话，只是用他垂落的左手去揪扯裤缝线，粗麻布料在指腹间碾磨出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
凯尔用指尖戳了戳自己的胡茬
“用什么东西偷的。”
“魔法道具。”
“说清楚点儿。”
“……是可驱使的人造融合魔法生物型道具。”法洛如实交代：“用起来像操控玩具那样，不是真的生物，我觉得算是道具。”
“那种东西是谁给你的。”
“月光教！”
这句话回答的过快，致使法洛的舌尖在齿列间弹动得像被浪头推着急速闭合的贝壳，好悬没咬着舌头。
凯尔满意的点头说：“我会上报给院长。”
对于法洛的回答，莎拉早有预料，她看向卡西娅，妄图从后者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些情绪，结果那样冰冷的脸蛋还是令人失望。
月光教。
最初这个平民团体被禁止的原因是因其宗教性质带来的非凡聚集性，这固然是国王要打压它的原因之一……
但更重要的原因或许是它们试图对抗帝国的正统教会女神教和它们在生物血脉上的魔法研究。
这两者都是在踩着帝国完全不可触碰的红线。
念及至此，莎拉开口：
“凡事都有动机。”
“我加入月光教。”法洛一边说着，从裤腰带抽出一个巴掌大的扁平玻璃瓶：“是因为他们能给我治愈肺结核的魔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