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改变自己!」
钟杰在自己的秘密日记本上,悄悄写下这句话。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站上舞台的样子:
聚光灯照在身上,手握话筒,放声歌唱,享受现场观众的热情呼喊,看着舞台下,挥舞的荧光棒形成彩色的海洋……
他想成为歌手,成为万人追捧的对象。
“钟杰好帅!”
“钟杰的歌声简直是天籁!”
他甚至幻想过粉丝们的尖叫。
然而,这对他来说,终究只是幻想。
现实中的他,别说站上舞台,只要在人多的地方,他就会感到焦虑不安。
甚至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他都会紧张得大脑空白。
他害怕别人的目光,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不敢主动与人聊天,逃避各种社交活动。
从小学到高中,他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所以,上大学后,他想改变自己。
大学的第一次班会,全班同学轮流进行自我介绍。
他觉得机会来了。
为了这次自我介绍,他准备了两百多字的草稿,希望能给同学们留下良好的印象。
这样,说不定自己就能交上朋友了。
然而,走上讲台的他,嘴里仅仅挤出一句话:
“我……我叫……钟杰。”
然后,大脑就一片空白了。
精心准备的草稿,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他站在讲台上,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双腿紧张得发抖。
整个教室陷入沉默,窗外的鸟鸣声显得格外刺耳。
全班同学投来疑惑的目光。
他就这样傻傻站着,说不出话,又不敢下台。
尴尬得想死。
沉默了二十多秒后,辅导员老师才让他回到座位。
结果刚坐下,前面一男生回过头:
“不是,哥们,你这自我介绍,怎么只介绍了名字啊?你看别人都……”
啊啊啊你别说了别说了!
钟杰的内心在哀嚎。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头埋低,躲避周围同学的视线。
结果在整个大一上学期,他还是没有交上朋友,依然保持独来独往的状态。
每当感到孤独时,他会像以前高中那样,在安静的夜晚,戴起耳机,独自享受音乐的世界。
流行的,古典的……古今中外的各种音乐类型和风格,他都不抗拒,听多了,他似乎渐渐找到了感觉,开始尝试自己写歌。
有时,他会找个没人的角落,把自己作词作曲的歌,唱给自己听。
这样的自己,未来会不会真的有一天,在舞台上闪耀呢?
到了大一下学期,学校举行校庆活动,钟杰被安排去搬东西,除他以外还有几个男生女生,每个人负责将一箱透明胶,从办公室搬去体育馆。
其他几个男生女生都很利索地搬起来,但钟杰体力比较差,他搬起来身体有些颤抖。
“能搬动吗?”
辅导员老师问。
“能。”
毕竟其他女生都搬了,他作为一个男生,也不好意思不搬。
但这箱子对他来说太沉了,下楼梯时,他每到一个楼层,都得歇一次。
要搬去体育馆,得走下学院办公楼,经过一条人行道,然后穿过中央广场,走过教学楼之间的空地,再经过一座桥。
刚下楼不久,走在人行道上,钟杰就感觉身体快累到虚脱了。
他很后悔,要是当初说“搬不动”就好了。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啊!”
他的脚踢到一块凸起的砖头,一下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扑倒在地。
纸箱重重地摔在地上,直接裂开一条大缝,透明胶从裂缝中滚出,有的甚至滚到旁边的马路上。
完蛋!
他跪在地上,看着裂开的纸箱,散落一地的透明胶,不知所措。
附近还有行人走过,他甚至能感受到别人的目光。
可恶,我这副狼狈模样,都被周围的人看到了!
羞耻,懊悔,自责,痛苦,自卑……
一时间,内心积压的各种负面情绪,排山倒海地袭来。
钟杰回想起,自己总是孤独的一个人。
别人都聚在一起,一起打篮球,一起打游戏,一起喝奶茶,一起有说有笑。
而他远离人群,没有朋友,不参加社交活动,却极其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敏感脆弱,因为不擅长与人交流,做事情还经常搞得一塌糊涂。
唉。
我这种人。
简直是……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一阵轻柔的话语,传入脑海,将他拉回现实。
他转身回头一看。
站在身后的,是一位天使般漂亮的女生。
她身着白色羽绒服,身材高挑,黑色长发披在双肩,面容白皙俊美。
她微微俯下身子,如水般清澈动人的双眸,正满怀关切地看向自己,那温暖的眼神,似乎能融化坚冰。
阳光洒满地面,微风拂过侧脸。
凝神几秒,钟杰才想起,自己还没回答对方。
“没……没事。”
作为一个社恐,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但话说出口,他后悔了。
现在的状况,完全不是没事的样子。
箱子裂开,透明胶散落一地,身体也已经累到不行。
“我在后面看到你,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女生走到马路上,把滚出去的透明胶捡回来。
“要不我来帮你吧。”
她面带微笑,身上披着阳光。
简直是一位天使!
“哦……谢谢。”
透明胶被重新放回纸箱后,女生拿出一卷透明胶,将它扯开来,把裂缝粘上。
“我好像……没带剪刀……”
钟杰觉得,要用剪刀把透明胶剪断才行。
但女生说“没事”,然后把头凑上去,张开嘴巴。
“啪。”
她直接用牙齿,咬断了透明胶。
“……”
虽然钟杰见过,很多男生女生都喜欢这样做,但他总觉得,用牙来咬显得太粗野了,而且又不卫生。
所以他一般用剪刀,或者用笔尖、钥匙这些尖锐的东西去弄断。
“好了,我们一起来抬吧。”
“嗯……谢谢了。”
两人共同抬起纸箱,这下钟杰觉得轻松多了。
他走在前面,女生走在后面。
两人只隔一个纸箱的距离。
他偶尔会偷偷看向女生。
金色的阳光下,她的侧脸美得难以形容。
钟杰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浪漫的遐想:
要是我能够和这样的女生……
停,打住!
自己连朋友都交不到,想啥呢?
理智让他冷静下来,将幻想击碎。
来到体育馆后,他们把箱子放在指定位置。
“谢谢学姐……太感谢学姐了。”
钟杰不确定她的年级,但看起来不像大一学生。
“不用客气。”
钟杰想问她的名字,但是又不太敢。
毕竟,两人没有多少交集,她只是出于好心才帮助自己,如果趁机询问个人信息,总感觉不太妥当。
这时,旁边另一个女生经过。
“心怡,你不是要准备校庆演出吗?怎么也来搬东西了?”
“我……我弹吉他累了,想活动一下筋骨。”
钟杰捕捉到关键信息:
她叫心怡,而且好像是吉他手。
果然,在校庆演出的舞台上,钟杰见到了她的身影。
耀眼的灯光下,她背着一把黑色电吉他,上身是白色羽绒服和黑色毛衣,下身是灰白格纹的毛呢短裙,腿上裹着黑色连裤袜,脚踩白色短靴。
钟杰在校内论坛上查过,她是校内知名乐队的吉他手,名叫周心怡,是大二学生。
除了她以外,舞台上还有四个人,分别是主唱、键盘手、贝斯手和鼓手。
“周心怡我爱你!”
“心怡娶我!”
现场有狂热的女粉丝在尖叫,让钟杰一度怀疑这不是校庆,而是演唱会。
但这群粉丝的声音,很快被另一群粉丝盖过:
“夏梦你最棒!”
“唐夏梦我爱你!”
唐夏梦?
是哪一位?
“夏梦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籁!”
懂了,唐夏梦是主唱。
而且她的人气,似乎超过了周心怡。
唐夏梦站在舞台中央,是一位穿着黄色毛衣裙的可爱女生,身材比周心怡略矮,但容貌同样惊艳。
而且,她的头发是粉色的。
她一边拨动吉他琴弦,一边用那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将清透嘹亮的歌声传遍整个体育馆。
阳光,活泼,自信,热情。
简直是和自己相反的类型。
毕竟自己只是走上讲台,都会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连个小小的自我介绍都没办法完成。
甚至现在,他坐在观众席上,面对周围密集的人群,他都会感到压力和不安。
歌曲的第一段高潮结束,进入间奏阶段,唐夏梦的歌声告一段落,周心怡的电吉他成为此时的主角。
伴随着贝斯低沉的“嗡嗡嗡”,还有鼓点密集的“咚咚哒”,周心怡手中的电吉他,释放出尖锐明亮的声响,像是原地起飞的钢铁巨兽,疾驰于狂风暴雨之间,直冲云霄……
钟杰惊呆了。
看上去这么温柔的学姐,弹奏出的声音,竟如此狂野彪悍!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飞速舞动,动作看似轻柔,但声音却极具冲击力,每一个音符都震动着观众的神经,仿佛天上的雷鸣电闪,惊心动魄。
钟杰听得头皮发麻,整个人沉浸其中,全然忘记自己正处于观众席上。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学姐和他自己。
周围的一切,好像被梦幻般的色彩包围。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愉悦,自己仿佛不在地面,而是飞上了遥远的云端。
间奏结束后,周心怡的电吉他回归伴奏位置,唐夏梦的歌声重新成为主角。
钟杰也渐渐地,从飞上云端的快感中脱离。
他重新意识到,自己坐在观众席上,并再次感受到密集人群带来的压力和不安……
校庆演出结束后,钟杰走出校门,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处山坡上。
短暂的兴奋过后,他感到更深的失落,所以想通过散步,来消解心中的苦闷。
他越发觉得,自己是一个逃避社交的废物。
夕阳西下,染红了天空。
他呆呆看着远处,眼神恍惚。
“吱——嘭!”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随其后是猛烈的碰撞声。
钟杰循声望去,山坡下的十字路口中间,一俩面包车和越野车撞在一起。
面包车的车头都被撞瘪了。
真惨!
里面的人恐怕身受重伤,需要救助。
在过去,钟杰一般不会去管这种事。
毕竟作为一个社恐,自己和别人正常交流都困难。
但是……
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学姐向自己伸出了援手,所以,他也想在别人遇到困难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而且,如果他上去帮忙,说不定能提高伤者存活的概率。
他下定决心,往山坡下跑去。
因为匆忙,他并没有太注意倾斜的坡度,往下跑时,脚步变得越来越快。
好像太快了!
身体逐渐达到了难以控制的速度。
突然,如同魔法一般,在他眼前,出现一个发光的粉色门框。
门框的光芒十分耀眼,与之形成鲜明对比,门框内却像深渊一样漆黑。
他想避开这个门框,往旁边跑,结果自己跑得太快,拐弯时脚下没站稳,一下子摔进门框里。
然后,他两眼一黑。
失去了意识。
……
黑暗。
无尽的黑暗。
能够感觉到黑暗,说明他产生了意识。
他想醒过来。
但意识太过微弱,被黑暗困住,意识苦苦挣扎,拼尽全力无法战胜黑暗。
又过了好久,眼前隐约出现亮光,亮光逐渐放大。
“他”终于醒过来。
睁开眼睛后,进入眼帘的是白色天花板。
耳边响着“滴滴滴”的声音,似乎是某种监测仪器。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的气味。
难道这里是医院?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心怡。
为什么她会坐在这里?
“他”回想起来,自己在山坡上目睹了一场车祸,然后跑去营救,结果不小心摔倒,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道是学姐救了自己?
自己本来是想去救人的,没想到却被别人救了。
到头来,还给别人增添麻烦。
周心怡本来在闭目养神,察觉到动静后她睁开眼睛。
然后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你醒了!夏梦你终于醒了!”
夏梦?
可我是钟杰啊。
她为什么对着自己喊其他人的名字?
此时“他”突然想起一个人:
唐夏梦。
那不是她们乐队的主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