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的‘薇瑟’瘫坐在地，冰冷的寒意透过裙摆渗入肌肤，却远不及她心中冰窖般的寒冷。
她剧烈地喘息着，银色的发丝被冷汗黏在额角，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芙莉铎’那朝自己伸出的，缠绕着绿色火焰就仿佛通往深渊的【援手】上。
沉默在破碎的实验室中蔓延，只有残破器皿偶尔发出的细微崩裂声，以及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父亲的蔑视、来自‘奎亚艮’和‘利特鲁’与‘瑟莱塔’的嘲讽、失去右眼的剧痛、以及先前灵魂被扼住的窒息感……
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疯狂闪回。
她，还有选择吗？
拒绝，意味着永远沉沦于卑微；
接受，则可能万劫不复，但……或许也有一线生机，一丝获得认可的可能。
喉咙干涩得发痛，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最终，从那颤抖的唇齿间，挤出了一个微弱却清晰的词：
“……Deal.”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便握住了那只等待自己已久的手。
【轰————————————————————————！！！】
伴随着‘芙莉铎’的唇角勾勒出诡异的弧度，那恐怖的绿色魔力洪流便在顷刻之间，以两人交握的手为中心，轰然爆发。
不再是之前的虚张声势，而是真实不虚的、浩瀚如海的能量倾泻而出。
整个实验室，不，是整个被破坏的空间都被这浓郁的幽绿光辉吞没。
墙壁上投射出的阴影，变化作为那疯狂扭曲膨胀且舞动着，仿佛要将整个现实结构都撕裂开来的巨蛇阴影。
刹那间，握住了对手的‘薇瑟’就感到了一股灼热而又冰冷的力量，顺着手臂蛮横地涌入她的体内。
宛如被注入的毒液一般的剧烈痛苦，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与每一个细胞，最终在她的灵魂深处扎根咆哮。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仅剩的左眼不知是因为获得力量带来的痛苦，还是难以置信而睁大。
因为，她能‘感觉’到。
那流淌在自己血脉之中，汇聚于意识深处的力量。
此刻，原本如同干涸的河床被突如其来的洪流填充。
那是，名为‘灵魂因子（魔法）’ 的力量。
她过去梦寐以求，却因自身混血人类的限制。
而几乎无法触及的，所有‘姐妹’们天生就有的力量。
“不必惊讶，亲爱的～”
伴随着契约的完成，松开了手的‘芙莉铎’也好整以暇地，变出了一张手绢轻轻擦了擦手。
随着周围的异象迅速平复，此刻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魔力涟漪，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毕竟，给我干活，如果连最基本的自保魔法都不会的话，那也太过无趣和……浪费我的投资了～”
说着，她便漫不经心地走到一旁勉强完好的实验台前，拉开一个刻满封印符文的抽屉。
她看也没看，随手从中取出一枚约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通体漆黑的就仿佛内部有星云流转的晶体石，信手抛向‘薇瑟’的位置。
“诶，这是....？”
下意识地抬手接住，感受着晶体入手的冰凉，并与自己体内新生的魔力产生了一丝微弱共鸣的‘薇瑟’疑惑道。
“这是一枚上等的‘秘术石（Arcane Stone）’哦，亲爱的。”
倚着实验台，依旧面带笑容的‘芙莉铎’笑着解释道。
“你应该知道，绝大部分世界中的人类，他们终其一生，受限于自身灵魂的孱弱与大脑的构造，通常只能将四种，最多五到六种魔法完全掌握。”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所谓‘完全掌握’就是将这些魔法的知识，或者是符文结构彻底烙印在自己灵魂与记忆深处，如同呼吸般成为本能。”
“施展它们，不会消耗你‘学习过这段魔法的记忆’本身，因此只需支付魔力即可。”
“而除此之外，他们想要使用其他更复杂、或是不常用的魔法，那就只能通过临时的学习与记忆，但每一次成功施展，都会消耗掉那部分‘记忆’了。”
“用了，就忘了，想再用？”
“那就得捧着厚重的原典，像个刚启蒙的傻瓜一样，从头到尾重新学一遍。”
“效率低下得实在是可怜，不是吗？”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薇瑟’手中的黑色晶体上。
“而这枚‘秘术石’呢，就是解决这个可悲问题的……一个小玩意儿。”
“它的作用，就是储蓄魔法。”
“将你通过正常途径，本该‘完全掌握’却因为没有灵魂容量记住，而只能一次性使用的魔法注入之后？”
“你想使用储存在里面的魔法时，就只需要往石头里注入魔力即可。”
“它自会调动内部记录的术式，完成魔法。”
接着，她便打了个响指，指尖迸发出绿色的魔力化作符文。
“而你，无需再次学习，自然也不会遗忘。”
蛇瞳转向‘薇瑟’之际，却也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嘲弄。
“虽说继承了‘海奥斯托’家血脉的你，理论上和我们一样也是用不上的。”
“但谁知道呢？在你那沉睡的潜力彻底觉醒，并找到自己真正的‘道路’之前。”
“就先用这个小玩意儿来过渡一下，储蓄些实用的小把戏吧。”
看着‘薇瑟’惊喜地盯着手中的秘术石，此刻‘芙莉铎’的脸上也重新浮现了，那标志性的带着些许恶意的甜美笑容。
“就当这是……签订契约后，给你附赠的小小礼品好了。”
“毕竟，一个稍微有点用的助手，总比一个随时会因施法失败而炸掉实验室，或者被自己遗忘的魔法反噬的蠢货要强，不是吗？”
“好好熟悉一下你的新力量吧，因为我们的工作……很快也就会开始了。”
而惊魂未定的‘薇瑟’显然尚未完全从体内奔涌的魔力与灵魂契约的余悸中平复，指尖还残留着秘术石的冰冷触感，与方才魔力洪流的灼热。
她看着‘芙莉铎’走向楼梯口阴影的背影，以为这场‘馈赠’已然结束。
然而‘芙莉铎’的脚步，却在一堆散落的器材旁微微一顿，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样。
“哦，对了。”
她头也没回，只是随意地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勾勒出一个简单的绿色符文。
符文化作一抹暗沉的金光闪过，伴随着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一把造型古朴且钥匙柄上刻着缠绕龙纹的黄铜钥匙。
就这么直接落在了‘薇瑟’脚边的地面上，溅起少许灰尘。
“这个，我想......也是时候可以给你了。”
闻言‘薇瑟’怔了一下，低头捡起了那把钥匙。
这把钥匙上的纹理，似乎有那么一些....眼熟？
“这是家族大书库的钥匙。”
终于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笑容的‘芙莉铎’解释道。
“里面堆着的，是我们那位‘亲爱的’爷爷——‘德拉戈·海奥斯托（Drago·Heolstor）’毕生所‘积攒’下来的……垃圾。”
刻意在‘积攒’和‘垃圾’二字上加重了读音的她，蛇瞳也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与鄙夷。
“说起来，我们这位爷爷啊....”
她嗤笑一声，缓步走近。
“性格嘛，看得出来我们父亲那贪婪、残忍、暴虐且视生命如草芥的品性，倒是完美传承自他——”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倒不如说和他相比，我们那位父亲大人的贪婪，最多算是拙劣的模仿。”
最终，她的脚步停在了‘薇瑟’的面前。
“可惜啊～”摊开了双手，笑着无奈摇了摇头的她，语气中充满了讽刺，“他所继承的‘魔龙’血脉，传到他那代已经稀薄得可怜。”
“他没能像他那‘幸运’的儿子那样，血脉在看似绝望的末路中触底反弹，如同回光返照般，奇迹似的返祖，获得了足以比肩远古先祖‘古龙’的永恒寿命与撼世力量。”
“这导致他的寿命，远不如一头真正的魔龙那般悠长，只能在时间的流逝中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衰败。”
“更可笑的是，他的力量还会随着无情的衰老，而不断削弱流失。”
“一个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日益衰弱、行将就木，却又对力量与生命本身有着近乎病态贪婪的老怪物，会怎么做呢？”
她自问自答，嘴角勾起的弧度充满了恶意的愉悦。
“很显然，我们‘伟大’的爷爷，选择了一条他自认为聪明的路——他成了一个穿梭于万千世界的商人，一个巧舌如簧的骗徒，一个依靠卑劣手段掠夺、囤积知识的窃贼。”
“他利用残存的力量，和当初尚未被他与我们父亲彻底败坏的家族‘美名’与庞大产业，在各个世界之间穿梭游走。”
“用欺诈、垄断、乃至更加见不得光的黑暗手段，非法抢占市场，并尤其热衷于搜刮、囤积一切与魔法和咒术相关的原典、古籍和知识。”
“他将这些自己或许根本用不上、也无力深入研究的‘知识’源头死死攥在手里，如同守着一座荒芜金山的恶龙，只向外界放出些零碎、残缺，甚至是被他恶意篡改过的东西。”
目光扫过‘薇瑟’手中的秘术石，又落回到了她的脸上。
“你知道为什么如今绝大多数的世界，那些如同无头苍蝇般渴求着力量与真理的人类，翻遍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图书馆、掘开了尘封的远古遗迹，也找不到哪怕一条真正系统、完整、直指本源的魔法习得途径吗？”
身体微微前倾，凑至对方耳边的同时，将自己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冰冷声音压低了的‘芙莉铎’笑道。
“就是因为我们的爷爷，德拉戈·海奥斯托，像个最吝啬的守财奴一样。”
“将这些真正的‘知识（原典）’锁进了我们家族的大书库，或是干脆……直接将孤本彻底毁掉。”
“只为了维持他那可悲的垄断地位，从那些无知蝼蚁永恒的绝望与祈求中，榨取最后一点价值与快感。”
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仿佛要掸掉指尖沾染的、来自那个失败时代的灰尘与腐朽气息。
“所以，好好利用这把钥匙吧，我亲爱的妹妹。”
“里面或许有你想要的知识，但也充满了老家伙留下的恶毒诅咒与陷阱。”
“毕竟....”她转身，再次走向阴影之际，只是笑着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那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到最后咽气时，都死死攥在手里还不愿放手的……最后的‘宝藏’呢。”
“至于现在？现在，你该去赴‘斯凯拉’姐姐的约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彻底融入黑暗。
“毕竟，她可不喜欢等人太久。”
只留下‘薇瑟’独自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冰冷的秘术石和古朴的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