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至此,猛地抽回手的‘法芙娜’忽然剧烈地喘息着,仿佛脱离了水面的鱼,胸腔剧烈起伏,却汲取不到丝毫氧气。
“呃……呕……”
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从喉间挤出。
胃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不断痉挛抽搐着。
就连喉咙深处,都仿佛再次涌上了那股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温热粘稠液体。
那幻觉是如此的真实,让她舌根发苦,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却又被她强行咽下,带来更剧烈的反胃感。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的她,,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血液,就连额角也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沿着她紧绷的颌线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那血液的味道仿佛依旧残留在她的口腔深处。
与父亲那刺耳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永无止境的折磨。
每一次,当她本能地想要饮用血液时。
她的喉咙都会先一步背叛她的意志,不受控制地痉挛锁紧。
胃部翻江倒海,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颠倒过来。
随后是强烈的恶心感,如同海啸般直冲头顶,让她眩晕到几乎要立刻弯腰呕吐出来。
然而,与这生理性厌恶同时升起的,是喉咙深处那火烧火燎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渴望。
那深植于血脉的本能,那被‘德拉贡’以最残酷方式强行唤醒,并刻入灵魂深处的贪婪。
却又像万千只毒蚁在骨髓里、在血管壁上疯狂啃噬,尖啸着、哀求着对那生命源泉的占有。
这种极致的排斥与极致的渴望,在她体内疯狂撕扯。
使得如今的她,在哪怕只是饮下维持生命必需的血浆后,也会立刻陷入生理上的剧烈不适与精神上的巨大痛苦之中。
就仿佛她的整个存在都被割裂,一半在唾弃,一半在沉沦。
(如果你想解决父亲……还存在一种理论上‘最简单’的办法)
耳边像是再次想起了那‘芙莉铎’的话语,心中的渴望再度燃起。
(我想,你可以先从我开始)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先前‘芙莉铎’靠近时的模样。
透过那看似脆弱、雪白的肌肤,她几乎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那微微搏动的,承载着庞大魔力与生命能量的血管。
心中的吸血本能瞬间沸腾起来,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爆发出骇人的嘶鸣。
让她险些一度失去理智,只想遵循那最原始的命令,直接咬上去,汲取那份能够填补力量深渊的甘泉。
(毕竟你我都清楚,我的生命形态的特殊,我没那么容易彻底消亡)
没关系的,反正她没那么容易死,所以吸一两口也没事的。
没关系的,反正是她自己要求的,所以真的吸死也没事的。
没关系的,反正这都是为了大义,所以牺牲她一个也没事。
对鲜血的渴望与弑杀血亲,是如今的‘海奥斯托’家铭刻在血脉之中的本能。
那本能在此刻,正以前所未有地高昂叫嚣着,鼓动‘法芙娜’动手,打破那令自身感到痛苦的枷锁。
但,不行。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自己真的跨过了那条线,哪怕只是以‘不得已’为借口踏出第一步。
心中那被觉醒了的‘龙之心’而无限放大的欲望与暴虐本能,自然也将如同决堤一般,再也无法阻挡。
体内那‘龙之心’的觉醒,伴随着赋予她足以撼动命运的强大力量的同时,更多的则是无止境的贪婪与征服欲。
心中的欲望早已水涨船高,若不是凭借着她近乎偏执的意志强撑着,并巧妙地利用了对鲜血的心理抵触作为屏障。
恐怕,她早就已经动手,沦为自己心中那头贪婪巨兽的奴隶,再也无法找回那个渴望成为骑士的自己。
有过一次找到‘正当理由’的妥协,就绝对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一次的退让,换来的就是原则防线的全面崩塌,是接下来无数次的、更加顺理成章的堕落。
而她的心中早已有了觉悟,即便要舍弃骑士的精神与光辉信仰,哪怕是自己必须使用卑鄙无耻,不被任何史诗传唱的下三滥手段。
她也要拯救所有该救的人,杀掉那个名为父亲却不配称为是父亲的存在,重振家族过往应有的名声。
可她却也深知,有些底线,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跨越的。
那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她自己。
为了那个在书库角落,做着骑士梦的小女孩。
因为一旦跨越,那她便将不再是她自己,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坚持都将失去意义。
她会变成另一个,名为‘德拉贡(恶龙)’的存在。
紧紧闭上双眼,将涌上喉头的酸涩与翻腾的欲望强行压下。
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锐利的痛感刺破皮肤,带来一丝带着腥气的清醒,才勉强将她又从那段血腥的梦魇与当下的诱惑中拉回现实。
(但,该怎么办?)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心头。
她回想起自己过去倾注心血培养出的那支团队,每一名成员都是精挑细选,拥有着独自狩猎强大魔龙的实战能力,她们用无数战绩证明过自己的价值。
彼此间的配合早已默契无间,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更有着共同的目标与信念。
在出征前,一切推演都显得万无一失,即便她们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魔龙大军,她们也有十足的信心与把握能够狩猎成功,全身而退。
再不济,她们也制定了周密的撤退方案,有保证所有人生存的自信。
但,在真正面对‘德拉贡’时,这所有精心准备的一切,都宛如一个可笑而脆弱的肥皂泡一般。
被轻轻一触便彻底破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没有任何人知道,更没有任何人料想到过。
那作为血脉传承到末代,看似走向衰败的‘德拉贡’竟然会触底反弹,返祖获得了堪比远古先祖。
那属于‘古龙’级别的,近乎绝望的恐怖实力。
正因为家族之中只有她曾亲眼见过,并亲身经历过那名为‘德拉贡’的,超越常理与认知的恐怖。
所以一时间,焦虑、压抑、不安、恐惧、愤怒、憎恨、绝望……无数负面而沉重的情绪,此刻也都一股脑地、蛮横地涌上心头。
像是要将她彻底吞噬,淹没在这片只有她独自承受的,无声的黑暗里。
尽管她的脊背依旧挺直,但其身影在窗外混乱光线的映照下,却显得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摇摇欲坠。
可她却绝不能倒下,更不能崩溃或是展露出半分的恐惧与疲惫。
为了妹妹们,为了那些被抓来的无辜者们,她必须找到一条出路。
一条不需要牺牲姐妹,不需要依靠那令人作呕的本能,也能终结父亲暴政,并重塑家族荣耀的道路。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没有丝毫停留,此刻‘芙莉铎’的身影,如同幽魂般迅速穿过城堡错综复杂的回廊。
暗绿色的裙摆拂过冰冷的地面,她正向着一个连‘法芙娜’也未必知晓的隐秘角落行去。
那里,是一间废弃的储藏室。
里面堆满了蒙尘的杂物与破损的铠甲,就连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气息。
而她却站在门前停下脚步,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从影子之中取出了一个外观古朴,像是由暗色金属与不明木质拼接而成的手提箱。
她将手提箱平放在一个积满灰尘的箱柜上,指尖轻盈地在符文锁上跳跃,输入了一串只有她自己知晓的复杂密码后。
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轻响,箱盖并未打开,反而是箱体的正面在此刻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随后投射出一道不断旋转的菱形能量光束,精准地照射在对面那扇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歪斜的普通木门上。
能量光束如同绘笔,在木门表面迅速勾勒出与箱体符文同源的复杂几何图案。
随后空气中响起低沉的能量嗡鸣,周围的尘埃被无形的力场扰动,微微悬浮起来。
看着符文完成的‘芙莉铎’笑着伸出手,握在了那扇木门原本锈迹斑斑的门把手上。
随着她轻轻一拧——
【嗡……】
传来的声响,并非门轴转动的嘎吱声
而是一种,仿佛空间被柔和撕开的奇异涟漪声。
门扉向内滑开,门后也并非预想中的储藏室内部,而是一片涌动着柔和白光的不稳定能量漩涡。
而她,毫不犹豫地抬脚踏入。
瞬间的失重与方向感的模糊之后,双脚已然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身后的门扉在她进入后便无声地自行关闭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里,显然是一个经过精心规划和拓展的独立半位面实验室。
空间远比从外部看到的任何城堡房间都要宽敞得多,挑高的穹顶上模拟着宁静的夜空,点点繁星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提供着主要照明。
空气清新,带着淡淡的炼金药剂与草药混合的气息,与‘纳拉克’那永恒弥漫的硫磺与血腥味截然不同。
与城堡下方那个充满冰冷金属,与尖锐玻璃和福尔马林气味的公开实验室相比,这里显然也更充满了生活气息。
因为房间的中央,被划分出了休息区。
那铺着厚厚的地毯,上面散落着几个看起来就能将人彻底包裹起来的懒人沙发和造型奇特的豆袋。
一张矮桌上,还放着一杯冒着细微气泡的紫色饮料和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以及几本翻开的,带有俏皮插画的异世界娱乐杂志。
显然,这里正是她通过对遗留的【无限龙城】的空间数据进行深度逆向解析后,成功创造并稳定下来的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空间。
一个既是绝对私密的研究圣地,也是她难得可以卸下所有伪装的避风港。
而在这里,早已有两位对她的到来毫不意外的身影,正静静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