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自己不是完好无损嘛？
以那太阴袭来的速度，不可能只侵染了对方，而没有侵染到自己。
但看着那腹中经脉都被太阴之力搅乱，体内的阴阳平衡彻底失控的伊雨铃，再看看似乎什么事也没有的自己。
假的？毕竟所处幻境之中，本就没有现实逻辑可言。
但那抹恐慌和揪心的感觉已经涌上她的心头，绝无虚假。
“我是不是很没用...聚齐了身体内所掌握的全部的道则碎片，也只够撑半秒一点...”
半秒？是她帮自己争取出了结阵的时机嘛。
“我...”
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都堵在了嘴巴边，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时间不多了...”
伊雨铃的手，微微抚摸上洛心梅的脸颊。
“一定要...完成我们的研究...一定要...代替我走到剑道的彼岸...”
“我相信你绝对可以做到的...”
“我...不行..这...”
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说不出来。
“以及...最喜欢你了，心梅...”
说完这句话，伊雨铃的手猛然放下，摊在洛心梅的怀里，没了气息。
“不...假的...都是假的。”
巨大的悲伤几乎要将她吞没，她不停的在心中提醒这里，这只是一个幻境，统统都不是真的。
【玄历年一一三五六年八月初三，伊雨铃终归还是没能从太虚中活着和我一起回来，我会完成我们之间的诺言的。】
是...假的嘛？
她的确是死了，死在太虚，死在自己身旁。
但她似乎没有印象，在那时她有这样的悲伤，有这样的痛苦揪心之感。
不记得了....
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抬头周围的场景变了，依旧是那个山头，只不站山崖上的变成了伊雨铃。
“心梅你有时候真是迟钝呢？”
迟钝？
再低头，又变回来那孤寂空旷的场景，她看的见她的尸体，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的变黑。
最喜欢你了...心梅？
她没有察觉出来嘛？她一直以来都没有感受到伊雨铃对她的感情嘛？
她辜负了对方嘛？
不对...这只是幻境中对方表现出来的样子，这应该只是幻境中才对...
【玄历年一零五八八年七月十五阴.....她真是个活泼的女孩子啊，按照师尊的理论，我们之间的性格应该还算是挺互补的，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只是幻境中嘛？
在她的记忆里，对方确实勤勤恳恳为自己当了起码千年的助手，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和自己相处的情况下，对自己这位剑仙产生什么情愫也并不奇怪。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她现在脑海里所记得的，只有一些抽象的大概，而这些大概似乎都可以佐证幻境中对方的表现。
那自己现在所感受到的痛苦，也应该是真的？
这样想着，体内难受感觉更甚起来。
好冷又好热，浑身都在发抖，整个身体里的内脏似乎都在被挤压，想呕，头好痛。
真真假假的的事实叠加起来，洛心梅感觉自己几乎要疯掉了。
忘记了，但自己为什么会忘记呢，为什么要忘记呢？
她不应该忘记的啊，这份温暖，她为什么连这种东西都忘记了呢。
她似乎辜负了这个朋友，辜负了这个在她记忆里出了师尊为数不多带给自己温暖的人。
而且在她死后这么久，她才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孤寂...愧疚...悲伤的感觉将她包裹，仿佛心脏都不在跳动。
她的心想要抓住什么，但却什么都抓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比痛苦更加难以忍受的，是那种明明下定了决心什么都可以做，但到头来发现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的无力感。
“一定要...完成我们的研究...”
伊雨铃的声音似乎又在洛心梅的耳畔回响，这似乎便是她唯一可以补救的事情。
她的剑道，她一直对自己的剑道抱有一种执着，不仅只是背负着自己万年来的时光，还有自己友人的性命。
但对于友人的性命这一条，她以前似乎没有什么太多的实感，但今天她算是终于感受到了这份担子的沉重。
这是假的嘛？这怎么可能是假的，伊雨铃确实是因为自己的剑道而死掉的不是嘛？
“我...一定会...不惜一切的代价...”
一抹红色的眼泪，从洛心梅失神的灰色瞳孔中流出来，滴在池塘里飘散。
不惜一切的代价...无论这股代价是自己的亦或是别人的。
她一定要....完成她的研究，已不只是为了她自己。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自己的精神被如此压迫着。
咬牙发狠，指关节紧握着，用的力度仿佛可以洞穿手掌一般
伊雨铃的尸体，逐渐化作飞灰凝结成一座无形的铁砧坐落在洛心梅的大脑上，就如同洛离的尸体坐落在江语竹的精神上那样。
“啊...既然一次就成功了？”
江语竹抬头望向天空，望向那黑压压的劫云。
凡修士皆有三次大劫，突破至结晶期一次，飞升至元婴境一次，以及羽化成仙一次。
劫云来了，就意味着洛心梅已经凝结了剑心，突破至结晶境。
哪怕是揠苗助长，也很少能一次性拔到位的，江语竹早就盘算着之后多让其进入幻境中几次，但没想到一次就成了。
说实话她的幻境神通也不是很厉害啊？
但既然已经成了，就让她好好欣赏一下对方的表情。
只听一声轻响，白毛萝莉坐着轮椅走了出来。
此时的洛心梅与任何时候的洛心梅都不同，面如死灰，眼神毫无光彩，嘴唇紧紧地闭着，头低低的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啊，要的就是这种表情。
江语竹对此很是受用。
“准备应对你的第一次天劫吧。”
洛心梅抬头看向那威威雷光，心底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从幻境中脱出后，那抹交织着过去与现实、真实与虚幻的苦涩的感情，与原先对江语竹发现自己的身份的恐惧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更为重力的黑洞。
她会的，她会做到的。
她会完成自己的万年以来的梦想，她会给逝去的伊雨铃一个交代。
到那时，她便再也没有负担，再也没有念想，再也没有牵挂了吧。
到那时，她就解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