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少女递过来一叠衣物,或许赖于刚刚的误会,她下意识地皱了皱有几颗小雀斑的鼻子: “虽然和美观不沾边,但我的衣服都是这种啦……”
她自己有上顿没下顿,衣服当然都是些廉价货。
现在的芙蕾雅,灵魂是个成年异世界男性,自然毫不在乎,套上衣服,那种宽松感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几分:
“亚麻的?很透气……呃,先不说这个,我的情况正如我刚刚所说,是真的失忆了。”
芙蕾雅实在懒得向她解释,索性用失忆草草搪塞。
其实自己现在的情况,也和失忆没什么分别了。
“你为何怀疑我是,那个什么……魅魔?”
不知为何,刚才那样的生死一瞬,她有种错觉:自己穿越前也经历过。
但想到自己刚才的情绪波动,那种不受控的惊恐与委屈……
是由于身体成了女性的缘故么。
“因为,”
艾琳说着,从风衣夹层中抽出了一张告示。
她把那张遍布褶皱的硬纸在芙蕾雅眼前晃了晃:
“按照官方消息,法兰小姐,你已经死了。”
榨干后占据受害者的身体,改头换面,可是魅魔们的拿手好戏。
而这告示,是艾琳靠黑市的人脉得来的。
虽然字迹略有模糊,但仍能看清那标题赫然写着:
【恶魔受害者信息公示】
“别怪我,我可不是故意调查你喔。”
红发姑娘似乎怕她伤心,又吐了吐舌解释,
“这是爱德华夫人定下的规矩:只能收容知根知底的人住宿,毕竟这里离恶魔目击地已经很近了。”
既然人活生生地就在艾琳眼前,又检查过了,不是善于伪装的魅魔。
那看来是因为受害人面目全非,导致官方录入出错,这种乌龙,并非没有先例。
信息量有点大,芙蕾雅一时语塞。
身旁的红发女孩似乎在放下戒心后,也打开了话匣,甚至开始聊着各类关于魅魔伪装的案例和流言。
她哪还有心思听。
“有镜子么。”
艾琳说得兴起,直到芙蕾雅又重复了一遍才反应过来:
“呃,汉娜应该有。”
无比熟络地从某个床位旁抽出了个小圆镜递了过去。
艾琳有些奇怪,自己把原委都解释了,这位法兰小姐怎么还苦着个脸。
莫非真被自己吓坏了?
对方不论容貌还是穿着,都是一等一的娇贵小姐作派,
她接触惯了黑市的粗人,此刻还真拿不准情况。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些樱草花,衬着四周枫木的底色,倒显得有些突兀。
黑天鹅的螺旋状楼梯,有一部分延伸到了室外,芙蕾雅将告示上的照片放在夕阳下端详片刻,又望向那镜中容颜。
“呵,真美。”
这是一个旧灵魂,对新容器的赞美。
芙蕾雅心里当然清楚:那告示没写错,而这个女孩早已不在人世了。
一个记忆残缺的灵魂,一具死于非命的肉体,多么戏剧性的排列组合。
她有些怅然若失,抬起指尖,任由风将那张废纸吹走,飘向远方,直至混在那片斑斓的天际线中消失不见。
若是其他任何人,倚在看起来就不安全的破扶手旁顾影自怜,还说出‘真美’这种极度自恋的感慨。
艾琳只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再偷偷骂句恶心。
但她看着怔怔出神的芙蕾雅,
看着风撩动如金缎的长发,看着三分蹙起的眉,七分落寞的眼,
看着楼隙间的暖光晕染那张侧脸,看着透出衬衣的诱人弧线……
艾琳觉得,这只是句纯粹本能的谓叹。
就像看到女孩轻点在木阶上,瑕白无赘的脚,看到足趾在秋凉下微微泛红,观者只会感到怜惜。
片刻无言。
直到对街上有人按耐不住躁动,对着她们吹起口哨,芙蕾雅才转身回到走廊。
“这间酒吧,爱德华夫人说了算,对么?”
接受了现状,她的声音也彻底平静了下来。
“是。”
艾琳应了一声,跟在芙蕾雅身后,不知为何,她竟感到脸有些烫。
“既然无处可去,我想,爱德华夫人不会拒绝一个新劳力吧。”
“所以,要拜托你引荐了。”
说着,芙蕾雅走回房间,笑着把金表丢给艾琳,
“艾琳小姐,这是您应得的。”
“还要多谢你,没把我卖到黑市。”
——
从手指肚发福到下颌线的爱德华夫人,不断揉着臂弯里那只和她体态神似的花猫。
她的表情很难看。
短短几秒从狂喜到失望,自然催生了些许烦躁。
突然捡到个脸蛋能丢进歌剧里当主舞的姑娘,还只要市场价的薪水?任谁,都会自觉占了大便宜。
毕竟,黑天鹅酒吧,从来不缺前凸后翘的女孩。
可这种顾盼生姿,军官少爷看了都会心痒的级别,一个都没有。
浸淫这行多年,爱德华夫人可太懂了:
达官们很吃这种,贵气中带着自毁……或是说轻微病态的气质。
若非如此,也不会有那么多贵妇,恨不得用钢圈把肋骨勒得错位。
有甚者还要患上肤疾,咳着异常的蓝血,矫作着视之为美。
但还没等爱德华夫人做完收割高端市场的美梦,吧台另一侧的芙蕾雅,开口就把她拉回到了现实:
“夫人您似乎会错意了。”
“我要应聘调酒师,不是……女侍。”
芙蕾雅把已到嘴边的“陪酒女郎”及时更正成了“女侍”。
虽然调酒师没什么前途,但她可没忘,自己脑子里还飘着张【卡】呢。
哪怕不知道具体功能,可端到嘴边,还冒着热气的金手指,总不能不用吧。
说来好笑。
自己醒来就刚好在一家酒吧里。
而那魔女植入的第一张身份卡,就是与酒吧密切相关的【调酒师】。
她可不信有这么多的巧合,一定是那所谓的魔女故意为之。
“调酒师?”
爱德华夫人闻言后呆住了几秒。
她默认芙蕾雅是个会利用自己天赋的聪明女人。
明明是毛色鲜艳的狐狸,却偏偏要做鬣狗?
“哎哟,法兰小姐,您快瞧瞧爱神的镜子吧,您简直是天生干陪……女侍的料啊!”
要知道,酒水再黑也是明码标价,而服务费这种东西可是上不封顶的。
芙蕾雅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她刚刚是不是也差点说漏嘴了。
坦白说,即使不考虑金手指的因素,仅仅在心理上,她也完全接受不了陪酒。
有概率被男人当成绒布球?那种事情不要啊,她甚至都不敢想那个画面。
几番拉扯,芙蕾雅向爱德华夫人表明了甘愿在吧台浪费青春的决心。
“既然如此,去找汉姆斯先生学学基本的活计,再让汉娜给你换身正装吧……真是可惜了。”
老板娘一副痛心疾首相,可强扭的瓜不甜,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就当是店里多了个吸睛的花瓶吧。
吧台后面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只要能认清标签上的字,会调个潘趣酒,也就足够应付大部分人了。
别看这姑娘现在清高,真遇到些多金又油嘴滑舌的客人,会求着自己放她出去呢。
这种情况又不是没见过。
吩咐完毕,爱德华夫人便踩着楼梯回到三楼卧室了,她已人老珠黄,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
芙蕾雅目送着那双在重负下岌岌可危的高跟鞋从楼梯尽头消失,与此同时,她脑中的那张卡也有了反应:
卡牌上亮起光芒,黄金像被赋予了生命,鲜红的光芒闪烁着,连卡面上的图案也随着这呼吸般的律动“活”了过来。
犹大托盘里的仙酿汩汩流动,王座上的玛门狞笑着举杯痛饮,冥界的死灵们也开始发出阵阵哀嚎……
【身份卡:调酒师】已激活!
【身份进度:1%】
进度?
似乎是感知到了芙蕾雅的念头,卡面上,犹大腰间的黄金开始发出光芒。
哦哦!她立刻心领神会——是靠调酒赚钱,就能增加身份进度吧?
就像这卡面所绘,犹大用美酒换取了玛门的黄金。
这种第六感层面的交流,倒是颇为神奇。
而说起进度。
那魔女提到过,进度完整会有奖励。
但看着那个可怜的1%,芙蕾雅此刻完全提不起干劲——急也没用,慢慢来吧。
对了,身份卡解锁,好像有【技能】来着?
她显然更关心功利性的部分,心念流转间,感知着卡牌背面的注释……
果然!第一条注释亮了起来。
嚯嚯
看起来,是解锁了【调酒师】身份的奖励?
她继续把心眼聚焦在亮起的注释上时,竟然新增了一张通体莹白,貌似是象牙材质的卡。
与此同时,那条注释也消失了。
【技能卡】
【狄俄倪索斯之血:可赋予美酒一丝酒神之意】
【‘自饮’可短暂提高任一‘属性’至上限,持续30s】
【‘他饮’可使目标陷入一次‘幻境’】
【消耗全部气力】
自饮提高属……
等下,还有属性的啊?
芙蕾雅把心眼聚焦在自己上,第三张卡果然应念浮现。
【属性卡】
=-=
这魔女一定是氪金游戏玩多了,才会把金手指设计得这么无趣。
三流RPG才恩卡数值,一流RPG可都是玩机制玩策略的。
不过,
她突然萌生出期待来——按照惯例,这一定是王道剧情对吧!
那我一定是个数值怪咯。
芙蕾雅定睛看去……
【力量:1】
呃,这是否有点……
没事没事,这美少女啊,她就得弱不经风啊。
话说,满分是多少?
【灵巧:1】
灵巧……要不要这么烂俗,接下来是不是还有智力信仰和幸运啊。
而且……满分到底是多少啊,如果是百分制,我直接重开算了!
【神经:0】
……神经
【灵视:0】
已经完全不想纠结这又是什么鬼东西了,它的意义好像只是为了让自己废物得更立体一些。
【魅力:9】
……
好吧,起码确定是10分制了。
如果看属性猜物种,芙蕾雅看到这个数据,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问,这个世界有没有“星怒”这个物种。
——实用的属性全垫底,魅力却拉满了,这不是星怒是什么啊!?还不如转生成一坨史莱姆呢,起码适合苟。
她甚至能联想到,自己如果遇到一个魅力为0,力气为10的大汉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法兰小姐,祝贺你成为黑天鹅的……”
“星怒么。”芙蕾雅正胡思乱想,听到耳边声音,下意识说了心里话。
“黑天鹅的调酒师……呃,你说什么?没听清。”
“我,咳咳,我自言自语来着。”芙蕾雅的思绪回归到现实,这才看清面前的艾琳。
艾琳刚从后厨出来,酒吧本就不大,再加上爱德华夫人的嗓门,她自然听到了二人谈话。
把外套搭在椅子上,再将手上的两个托盘放在桌上——是黑面包和烤香肠。
“白天基本没什么客人,厨房照例只有这些,晚上就能丰盛些了。”
艾琳冲芙蕾雅摆了摆手,起身在吧台倒了两杯水。
看着红发女孩踮脚去拿杯子时笔直紧致的大腿和有些夸张的臀腰比,芙蕾雅才注意到,那风衣之下的身材竟如此火爆。
芙蕾雅扫了几眼,刚要因权衡礼仪和风度而偏移视线时,突然惊醒——自己现在也是女生,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看啊,回避个球。
如此想着,她索性迎着对方的目光,狠狠扫描了一番:
“脱了衣服才发现,你身材……原来这么好。”
这种下头含量极高的话,从魅力值为9的朱唇中说出来,不仅一扫猥琐油腻,反倒成了挑逗之意。
“谢谢……怎么突然说这个……”
艾琳很不自然地抿了口水,侧头时,耳朵却更红了。
表情对了。
这下咱也有天生爱人的能力了。
芙蕾雅闻言眯了眯眼睛,颇为满意,看来光明正大地与万千美少女耳鬓厮磨也近在咫尺了。
似乎连又咸又糊的冷肉,也突然变得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