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喜欢看少年为了姑娘当街刺死对方,翻看年轻的尸体时,还要恭维一句:那是真爱;
喜欢围观手持链锯的军团人偶处决重刑犯,血溅到德比帽时,嘶喊着:女王万岁!
还喜欢猎人协会发布的影像……
——人们喜欢暴力。
他们宁可饿着肚子,也要挤到前排仔细观摩被巨兽撕碎的英雄头颅——
“众神啊,看那脑浆,这太悲惨了……”他们这样说,
【嘿!爬满苍蝇的呆滞眼珠!明明和死鱼没区别嘛。】他们那样想。
所以,
当那狐女刺空第一剑时,人群因出乎意料而惊叹;
当那狐女刺空第二剑时,人群因与女孩同为人族而骄傲,不吝赞美;
可当那具外骨骼亮相的时候,当这是最后一剑的时候,
他们却只想见血了。
道理也很简单——最后一剑了,再不出人命可就没机会了。
这是对的啊。
就凭子爵这一身科技,那孩子死得很符合逻辑学、也很符合经济学,大家一起喝酒时还能多两个谈资呢——先骂那只狐狸迫害人类,再惋惜这位猝死的天才。
甚至能把她的名字编进祝酒词里!想想都痛快!
“果然是这样么,祖灵还是稳压人类一头啊!”
“子爵大人,快出手吧!”
情绪对了,氛围也到了。
恩……
好像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出生。
比如二楼栏杆旁,被吓哭的茉莉、汉娜和其他姑娘,比如三楼正愤怒地把鞋子丢向人群的爱德华夫人。
再比如,那个一瘸一拐从门口冲进来的身影……
而在这团漩涡的中心地带,
梅瑞狄斯的眼中开始变得无神,状态竟和芙蕾雅在天台时进入心流的情景有几分相似。
差分机的运转下,不论是身体被推力加速后的出剑落点、发力距离、戳刺威力,都可以得到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制动与修正。
代价是,她作为人,亦或是狐的那部分,被急剧压缩,推到前台的,只是一架精美的杀戮工艺品,一座死亡发射器。
螺旋塔科技,小子!
在‘铁花’电讯的一篇关于螺旋塔趣闻的播讲稿中,记录内容是这样的:
【若是植入螺旋塔序列的产品超过百分之30机械化时,小型差分机对中枢神经的反馈作用就会达到第一个阈值,后果则是针对性麻痹部分脑区功能。】
【我们做个便于听众理解的比喻:比5品脱白兰地的劲儿还要大。】
【区别是,后者只会让人变成快乐无害的猪猡。】
【而前者嘛……】
(技术记录:切换‘不安’类型音乐G,切入广告B)
【欸?欸欸?】
【我们收到了一封听众来信留言!】
【凯里先生的问题是:有没有可能让使用者在战斗中恢复理智呢?好问题!】
【接下来~】
【截取我们的美女记者娜塔莎私下采访某位设计师后的原话,供大家参考……】
(技术记录:切换‘滑稽’类型音乐B)
【“那位设计师握着我的手,直勾勾地盯着我的低胸装许久后,结结巴巴地说:看到让人印象深刻,触动灵魂的场景,才有可能恢复理智。”】
(技术记录:切入人群背景笑声A)
——
就在那几百片齿轮即将减速停止,再朝着相反方向咬合转动时,梅瑞狄斯失去神采的灰眼睛中,浮现了一个令她印象深刻,并且触动她灵魂的人
——艾琳·伍德
这个一头红发的姑娘不知何时冲了过来,她怨恨地瞪着梅瑞狄斯,毫无惧色。
而她挡在了二人中间,张开双臂的时候,芙蕾雅注意到小女贼原本卡其色的裤子,已被汩汩流出的血浸透成了黑色……
看到那个背影时,
芙蕾雅愣了一下:
自己是不是正躲在一个女人背后?
某种称之为‘尊严’的东西,隐隐刺痛着她。
“艾琳!快点躲开!你不了解现在的情况……”
她想要做些什么,但技能的副作用已经产生,无力感席卷全身,连转动手腕都会传来剧痛,更别说推开对方。
嘶!
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靠回到了墙壁上,眼冒金星。
可眼前的姑娘对自己的提醒置若罔闻,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仍死死地盯着随时都会出手的梅瑞狄斯。
芙蕾雅甚至有种自己才是旁观者的错觉。
等等
莫非艾琳和这狐狸认识?
“混蛋!”
“你杀了我的家人,毁了我的故乡……还把我的猫也抢走……”
“现在连我的朋友都不放过么!”
!
信息量太大,芙蕾雅本就不太灵光的脑子立刻过载……
混蛋是谁,哦哦,肯定是那狐女,杀了家人,哦哦……哈?!狐女杀了小女贼家人?!
夺走了猫……猫又是啥,等下等下,不会是桃乐丝吧?
芙蕾雅迄今为止只见过这一只猫。
这么说来,她俩可不仅是认识,这……算得上血仇了吧?
但芙蕾雅并不了解‘螺旋塔科技’,迄今为止,自己脑中所有关于螺旋塔的零星概念,不是来自周围人群的闲言碎语,就是来自给客人调酒时听到的吹牛谈资。
哦对了,那个植入恶魔的执法官也提到过,还骗自己是什么驱魔装置……
所以在她看来,女贼这种非理性驱使下的行为,无异于送死。
“艾琳,快退下!我不值得你这样……”
——
女孩愤怒的面容和熟悉的五官,呼唤着梅瑞狄斯即将沉入海底的理性:
那张脸?我……记得她。
树林,村镇,是下午还是早晨?我不记得了。所有人都在笑,那天是……祭典么。
“梅瑞狄斯!出剑!”
我在干什么?那是血么,命令,对,那是命令。
别乱想,你在做正确的事……
对不起,
别叫了!别哭了!请,请别再哭了……
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所有刺耳的声音都消失了,真好
一切都安静了。
艾琳?
啊……
那女孩……是艾琳的朋友么。
黑天鹅中,
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一秒,一丝清明出现在了梅瑞狄斯眼中,转瞬即逝。
已经足够了。
将弱者从深海中救出,或许需要一条船,而对于强者,只需要一次喘息。
梅瑞狄斯抓住了那一瞬的清醒,灵力瞬间涌出,这股无形之力精准施加在几处制动螺栓上。
缰绳终于被拉紧了。
彼此嵌合的齿轮随之静止,犹如失控的火车终于在脱轨前停了下来……
——危机解除了。
由于右腿只剩下了支撑作用,梅瑞狄斯用剑柄抵着摇晃的躯体,挪到了就近的桌旁坐下。
她看着艾琳许久,似乎好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而艾琳从确认对方恢复理智不会再伤人后,就转过了头不再看那人,甚至也没看靠在墙边的芙蕾雅——哪怕刚刚还挡在对方前面。
芙蕾雅此刻比较关心对方还在滴血的腿,地板上也已滴落了不少血迹,触目惊心。以这里的医疗水平,她不觉得可以无视掉这种程度的伤口:
“你的腿……”
还好,没等她说完,汉娜就提着一个估计是急救药品的木箱小跑过来,其他姑娘则把艾琳搀到了楼上……
“你是调酒师对吧。”
那声音依旧冷若冰霜。
“怎么。”
“给我随便来一杯,加冰的。”
芙蕾雅刚想构思一下,骂点儿什么才比较有创意,却也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对方丢过来的……一枚金币。
“OK,要不要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