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斯科特的天空总是阴沉而灰蒙蒙的。在这座城市,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人变得压抑。沉闷的氛围 以至于初次踏上这座城市土地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担心自己能否融入这里。不过就结果而言,我或许是多虑了。
怀表的滴答声响起。
秒钟一停一停的向下走去,又从另一面吃力地爬了上来,我斜倚在办公桌旁,有些出神的看着它。但很快便将目光从这块老旧的掉漆的表上移开。
远处传来了半时的钟声,悠远而漫长。也在这时,从嘈杂的外界中我听到了一阵似乎是向着诊所靠近的脚步声。
响起了沉重的敲门声。
“咔——”随后是漫长的尾音。诊所的大门忽然被打开。
我坐正,然后看向来人。一个古怪的男人站在门口。他身着一件略微褶皱的西装制服,脸上带着刻板印象般的商业微笑。似乎是一位商人。
“您还记得我吗?弗雷姆先生。”男人开口。他用着一种像是斜视的眼神注视着我。随后沙哑的像是提着嗓子的声音发出,“我曾经被您救过一次。”。
我有些惊讶。下意识的把男人的脸与记忆进行对照之还真觉得有点眼熟。
男人走进了诊所,大门被关上了。
“上次因为一些生意上的冲突,我倒在郊外就是弗雷姆先生您曾经帮助过我呢。”
“虽然您知道把我送到医院来治疗会很麻烦,但您还是贯彻了作为医生的信念。”
“我对那时的不辞而别感到非常的抱歉。所以这次我特地来切斯科特向您道谢。”
“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我恍然大悟,起身准备给他泡茶。
但他摆了摆手,“不用,医生。我没打算长时间呆在这里。不必那么客气。”
“是,是吗。”我有些惊讶。商人似乎都是喜欢客套,把报恩和接待这种事搞的复杂又麻烦的家伙。但眼前的男人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说起来…”
“那时候我身上钱不多,没能付起治疗费。”
“很抱歉拖欠了你这么久。请收下它。”
男人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有些鼓胀的信封,将它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大概就是他所说的治疗费吧——虽然当时只是单纯的出于善心,也没有想着要报酬,不过毕竟对方是特意来感谢的,我也就没有推辞收下了它。
见我收下信封,商人的嘴角露出笑容,随后微微向我倾身,似乎刻意的压低声音,“我还带来了一个好东西,之后的事情希望您能保密。”
突然的郑重让我有些发愣。
还是点了点头。
“…真不愧是您,这么善解人意——喂、到这里来。”
我向着男人盯着的方向看去。
一名脸色苍白,脸和手臂上都有着瞩目血痕,穿着破烂不堪的灰细布衣衫的娇小女孩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墙角的角落。
我因为先前没能注意到她而吃了一惊。而她只是置若罔闻地望着我。
“最近有个老地主因为事故去世了。”
“因为他没有近亲。所以他的亲戚朋友就把他的遗产瓜分了。”
“因为有些关系于是我也得到了一些挑剩下的东西。不过作为代价也被迫强加了一些麻烦的东西呢。”
“她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我只是一个穷商人,虽然说是“什么都卖”,但也总有些东西卖不出去。”
“如果是青壮劳动力倒还好说。但这个小鬼的话真是完全找不到买家。”
商人向我解释的同时,又瞟了一眼身后的女孩。
我打量着商人又看了看他身后,也意识到了他所表达的含义,“你指的好东西是……她?”
“是的,一个奴隶。”
商人的嘴角再次露出笑容,装模作样的扫视了一圈我的诊所后,他又开口了,“虽然很抱歉,但在今天我在附近进行商谈的时候打听到您一直都是独自生活。”
“您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诊所,想必也会有一些孤单吧?”
“这个孩子跟着我会带来很麻烦…而且现在我手上也没钱了,如果您不愿意接受她的话,最坏的情况下可能只能把她丢弃。”
“就算是我,也是有良心和怜悯的。”
“虽然这么说真的很抱歉,但您能收养这孩子吗?”
我陷入了沉默。
“我明白了,我收下您的好意……先生。”在短暂的思考后,我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感激不尽。”他像是松了口气。随后用手推了下那个奴隶女孩,示意她走到我身旁。
少女向前走了两步,脸上无喜无悲,像是呆滞一般的表情刺痛了我。那是一种麻木,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麻木。
“这个女孩是个没有亲戚的奴隶。”
“虽然还小,干不了什么重活,不过使唤她做点家务活还是没问题的。”
“如果您有兴趣的话也可以随便“使用”她的。”
男人向我微微鞠了一躬。
他打算离去了。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医生。祝您生活愉快。”商人向我微微欠了下身后,打开了诊所的大门。
“吱——”我听到木门发出的漫长尾音。
商人消失了。
诊所空旷而有些冷清。与平时一样的宁静。
我从桌边绕出走,到那个奴隶女孩面前。我仔细的上下打量着她,这个今后或许将和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女孩。
“初次见面…主人。”
“非常感谢您收留我。”她说。声音沙哑,且无力,一如她的表情,一种麻木的神态。
她的眼睛很大,略微有些弯曲的睫毛很漂亮,然而眼神却是那么的空洞,几乎毫无生机。
“虽然无法做体力劳动,但是简单的家务活还是可以做的。”
“不过以前的主人说过“让我发出惨叫才是最有价值的使用方法”。”
“但还希望您手下留情…。”少女闭上了眼睛沉默。
说出这样的话,她似乎对我保持着很深的戒备。不过也这是理所当然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蹲下身,于是我能够看向她低下的脸。
“没有名字。”
“你几岁了?”我紧接着问。
“十四岁。”
“你有上过学吗?”
“没有。”
我点头,起身。我看着她,她没有看着我。还是低头,沉默着。
沉默的人总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那可以是一种无声的蔑视,也可以是一种无言的悲哀。但那股力量其实是虚伪的,并不存在。那只是一种欺骗,欺骗自己的同时也期待着欺骗他人。
她是在麻木着自己。我想。
“和我上楼吧。”我说。我向楼梯走去,诊所的二楼便是我的住处。
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于是我踏上了楼梯。一步。两步。三步。但很快我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
“怎么了?”我转头看着站在楼梯面前一动不动的奴隶女孩 。
“我会弄脏地板的。”她说。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拖地。”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