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阳光底下,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抢在它之前走下了台阶。报半小时的钟声敲响了,然后钟声停了,在空气里消失了。
大概是四点半了吧,我想。
从集市中出来,经过喧哗的人群。然后又过了一会儿,所有的声音都被我抛在身后了,只有那块在我左胸口袋中的表仍在发出滴答声。我的前方也挂着一只钟,不过它现在貌似快要落下了。我的影子拉得更长了。
向诊所的方向走着。因为路不是很远,所以我没有乘马车。顺着栏杆往前走,带着影子走进大楼的阴影里又走出。用坚硬的鞋跟踏在地上听着它发出的响声。然后我听到了秒针走动的滴答声。隔着外套,我用右手摸了摸怀表。
有人说怀表承载着时间也有人说怀表代表着时间。而我觉得都不对。怀表就只是怀表,一个人造刻度盘上几根机械指针互成夹角显露出方位。不过是发条机器而已。而人们之所以创造怀表,不是为了记住时间,而是为了能够不时的遗忘时间。只有当世界上所有的表都停下来不再发出滴答声,时间才会真正活过来。
我踩在自己肚子的影子上。我把手伸到影子外面去了。好酸,左手有些不堪重负了,但右手还是不愿意去帮忙,那么我也只好让它继续酸着了。
钟声又敲响了。这次是三刻了。我侧耳倾听钟声顺着阳光,穿过稀疏斑驳,宁静平和的树叶传来。一下接着一下,静谧而祥和 这世界上有很多活着的人,也有比那多得多的死去的人。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都比死去的人要强,可是任何一个活着或死去的人都不比另一个活着或死去的人强多少。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当个医生吧,不过不要以生存为目的救人的医生才对。他说。
天色渐暗了,我看到人们开始吃饭。吃饭这种事不应该由大脑来决定,而应该由肚子决定。肚子说到饭点了,那么就真的到开饭的时候了。肚子里面也有时间和空间,我的肚子现在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话说她今天应该有吃过东西吧?不然的话现在绝对饿扁了
又话说回来,总是“她”这么称呼她。多少也应该给她取个名字吧。
不过我很不会取名字就是了。
于是我的大脑又遗忘了肚子里的时间开始竭尽脑汁的思索一个好名字了。从有限的词中找出一个合适的名字倒也不容易呢毕竟,我对她根本一无所知。
就这么一路想一路走。回过神来时,不知不觉居然也走到诊所的门口了。敲响了报整点的时钟,我这才意识到今天花了比平日更长的时间才回到家——早知道就坐马车回来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们最不缺的也就只有时间了。
我将一袋子东西从左手移到了右手,然后便在左侧的口袋里翻找起来。又忽然想到出去的时候好像没锁门,于是就直接压下了门把手。
门打开了,里面有些昏暗。诊所的一楼空荡荡的。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将门轻关上,一边思索着她在楼上做什么的同时走上了楼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处——大概是听到了开门的响声出来迎接我的吧。
“…主人好。”她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颤抖。在昏暗中,娇小的身体看上去是那么的微小,她怕黑吗?
“嗯,我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还好吧。”我问。
她点了点头。我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餐桌上,然后点燃了油灯。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
先前的红润已经褪去了那张苍白而动人的脸蛋出现在鹅黄的灯光下。略微有些灰色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郁一般的眼珠,无神而不安的望着我。
“手给我吧。”我突然向她伸出手。
少女愣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嗯,不是很热,你冷吗?”
“不冷。”她摇了摇头。
“行吧,那你去休息会儿吧。冷的话就自己去衣柜里翻衣服穿。”我摆了摆手打发她去一个人待着。小小的身躯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但愿她是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一会,而不是一个人杵在角落里孤零零的面壁思过吧。
做晚饭吧,我从袋子里取出食材。
反正做两个人的饭和做一个人的饭是一样的。
……
“来吃饭吧。”
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我把少女喊到饭桌前。
“…吃饭?”
她听到我说的话,似乎有些惊讶。
“我还没有哭就能给我吃的东西了吗。”
“没想到主人你这么仁慈。”
“非常感谢您。”
她如是说。
难以想象她以前经历的是怎样的生活。
我使唤她去厨房里把菜端出来,自己则是盛了两碗饭,把两份餐具准备好摆在餐桌上。
“内个…主人。”端着菜汤从厨房里出来的少女有些揣揣不安的看着我。
“怎么了?”
“今晚有客人要来吗?”
“我要不要躲起来比较好…”
声音轻轻的。她似乎认为这些食物不是为她准备的。
“没有客人。这就是你的晚饭。坐下来吃吧。”我说。
“…这是给我准备的吗?”她显然有些不相信。
“以前的主人一直是给我发霉的面包和水的。”
“我真的可以吃这些吗?”
“…”我没有回答。
把筷子递给了她。
“…”
“…那我开动了。”
她拿起筷子开始用餐,但仍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似乎是担心我在骗她。